楔子

骤雨初歇，未关严实的窗户被风吹得彻底打开，凉风争先恐后侵袭着屋中的每一寸角落。

屋中床榻之上，躺着一位脸色微白的女子，女子眉眼清秀，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床沿之上，她眉头微皱，睡得并不安稳。尤其冷风一进屋，她便开始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想醒过来，却没办法从梦魇之中脱离。

屋外昏暗，台阶上的青苔大有快要腐烂的迹象，院内满目萧条，唯独院墙边的杂草倒是生机勃勃。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石桌，桌面已经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缝隙之上起初停留着一只麻雀，转悠了一圈后也失望地飞走了。

麻雀飞离的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

来人披坚执锐，身量高挑，眼中戾气深重。

细看才能发觉，此人一身玄甲之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手中长剑已经看不出原本剑身的颜色，显然杀了不少人。

他将手中长剑一抛，身后跟来的两个随从一个熟练地接住了剑，另一个及时地递上了一方锦帕，他睨了一眼送帕之人，没有接。

“王爷，刚平定叛乱，您身上还有血……”递帕子的随从小心翼翼地开口，眼中忧虑之色满满，劝告的话却越说越迟疑。

煜王微微偏头，只一个眼神，随从瞬间了然，不再多说。

“哗啦”一声响，随着煜王一抬手，房门瞬间大开，三人不缓不慢走进屋内。

这动静终于是惊醒了床榻上的女子，她此刻满脸冷汗，眼神中犹带着惊恐。

她虚弱地支撑自己半坐起来，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眼中的惊恐逐渐由茫然代替。

关于方才梦到了什么……

显而易见，她忘了。

再抬头时，煜王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对上他冰冷甚至带着厌恶的目光，她不由得怔了怔。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带着外边的寒气，一靠近就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她闻到了一股令人直犯恶心的血腥味，心中忍不住惊慌，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褥，向后挪了挪。

“听说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是真还是假？”煜王情绪起伏不大，语气也轻飘飘的，却让人忍不住胆寒。

“煜……王？”她试探性地开口询问，眼里带着不确定的迟疑，但很快转变为笃定。

她眸光潋滟，看向他的眼神温和又柔软，不悲不喜，太像许多平常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这种眼神似乎令他很不高兴，却也逐渐让他确认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出乎意料的，他冷笑了一声。

她轻吐了口气，放下了几分戒备，紧紧攥住的手指亦松了松，毫无防备地再度与他对视。

下一刻，煜王那双带血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逐渐往上移到了她的额头，触碰到她的满头青丝。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惊，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逐渐传染到四肢百骸，忍不住寒毛直竖。

又是一阵冷风，她的发梢被风吹得凌乱，看向他的眼神也逐渐迷茫。

是了，她不仅忘记了刚刚做的梦，还忘记了近几年的事。

脑中空白，一无所知。

前几日她坠了湖，醒来后就是如此了。

坠湖初醒时，她恐慌得很，毕竟她脑子里没有一点儿关于煜王府的记忆，此处于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茫然无措，又冷又怕，几近奔溃。

不过好在，她缓了过来。

关于她近几年的处境，她逐渐在一两日内摸清了个大概——

她嫁给了当朝权贵煜王，成了煜王妃。

“煜王妃坠湖后，大夫也没请过一个，你说……她会不会病死了？”

“你可别吓我！不过煜王本也不喜她，死了就死了。”

前两日，送膳的两个婢女将吃食放在屋外时，她正昏昏沉沉躺在屋中，不过那两句闲话她听得很清楚。

再仔细看看眼前的煜王，眉目凌厉，轮廓清晰，样貌生得极好。不过此人眉眼之间戾气太重，从面相上看，多半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她怎么会嫁给他？

“夫君。”满心疑惑之时，煜王妃动了动唇，唤出了这一声夫君，她的嘴角逐渐牵扯出了一个温和的笑，眼中尽是柔情。

煜王听后一愣，在令人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里，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脖颈白嫩，好像稍一用力就能被他掐断。

她感觉到喉头一紧，逐渐不能呼吸，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她本能地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可抬起一半的手又被她强行放了回去。

她只是看着他，任由他的手在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由于本能，她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眼眶发红，像一只濒死的小兔子。

他能目睹到她的痛苦，能感受到她在浑身发抖，幽深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