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直寻

第3章

楼下熟悉的喇叭声响起时，徐佳宁正在洗脸。

俆又锋风尘仆仆地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脸色不太好。

于先敏有点担忧地问他：“没什么事吧？”

俆又锋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事。”

至少现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见徐佳宁从卫浴出来了，他起身去主卧拿衣服冲澡。

俆又锋带来的东西是几袋特色小吃——回族社区自制售卖的花生糕。

徐佳宁朝卫浴看了一眼，问妈妈：“刘叔的鸡仔出事了？”

刘耀国是俆又锋的初中同学兼多年好友，两家多有往来，关系一向很好。

如今一个养鸡，一个养鸭，算是半个同行。

刘耀国的养鸡场建在开发区边缘的小镇上，再往北骑行二十多分钟，就是市内最大的回族社区。

花生糕是社区内最有名的小吃，市中心不少铺子都在那儿订货。

徐佳宁轻轻扫一眼包装上的二维码，着手倒豆浆。

“你开学前不是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吗？夜里风又大，你刘叔的鸡场塌了一段。”于先敏解下围裙，手里摆放碗筷，嘴里说着：“不过损失不大，砸死的那批鸡及时拉到集市上贱卖，趁着新鲜，买的人还不少。”

徐佳宁懂了，“爸爸这段时间都在鸡场帮忙？”

于先敏说：“对，咱们的鸭棚现在没什么事儿，也就需要控制一下鸭子的食量，这活儿好办。”

话音还没落，于先敏忽然换上一脸愁容。

她走过来捧起徐佳宁的脸，“新一批的鸭蛋腌制起来有点麻烦，奶奶又病了，等你正式开学，我要回奶奶家一趟。”

“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徐佳宁覆上于先敏的手，抬起脸，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她掩盖不住皱纹的眉眼，“妈妈，不用担心我。”

从记事起，徐佳宁的家就一直跟着徐佳宁跑，她每升一次学，家里就换租一次房子。

别人是无根的浮萍，他们是有根也要漂浮，一家三口加上一辆小绿，在城市边缘流浪。

徐佳宁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奶奶肯定给我留了好多好吃的，妈妈别忘了替我谢谢她。”

每逢寒暑假，徐佳宁都住在医院里。

她不记得烟花爆竹是什么味道，也不记得家中迎灶王的时候该怎样燃香。

胡同尽头的玉米什么时候成熟，田地里的蒜薹什么时候收，这些记忆她已经十分模糊。

提起味道，她只能想到妈妈做的饼干和医院里的消毒水。

徐佳宁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母女二人还没煽情完，俆又锋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宁宁，今天我们去看南边那片海。那片海最蓝。”

徐佳宁欣然点头：“好啊。”

今天是小绿的休息日，俆又锋将它开进楼道口的塑料棚里，一家三口走到小区门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等待六路公交。

这片街区有些年头了，距离学区与商业区都很远，公交站牌边候车的人，都已经皱纹满面。

于先敏和相熟的老太太搭着呛，徐佳宁捧着手机不断刷新实时公交页面。

看到页面上小小的一行“信号中断”，徐佳宁暗自叹了一口气。

老校区面临的一大难题，必然是交通不便。

旁边的老太太倒是不急，亲切地询问着于先敏有关徐佳宁的近况。

“宁宁胖了一点儿，去看看海也好，心情好了，对身体自然也好了。”

于先敏赞同道：“就是说啊，正好宁宁今天生日，带她出去转转。老在家里闷着，要长蘑菇了。”

老太太笑得皱纹开了花：“你们要去哪片海啊？”

“枫前街那片。”

“会选地方，那片海最蓝。”老太太的话拐了个弯儿，“就是有点远，要转好几趟车。末班车七点，看不到太阳下山了。那红彤彤一片，美得很呢。”

于先敏早就做好了规划：“没事儿，我们看了落日，打车回来。”

徐佳宁点了一下“刷新”，页面一跳，车辆下方的信息变成了“3站-8分钟”。

她的声音有点激动：“车快来了。”

站牌边的人纷纷打起精神向路的尽头望了望，老太太笑着夸徐佳宁：“现在的学生就是厉害，给个手机，什么都会查。”

于先敏很受用，却还是谦虚地说：“什么厉不厉害的，地图上都有。”

徐佳宁有点晕车，果然选在了靠前的位置。

她低头看了一下路程信息，要乘坐十七站，大约三十五分钟，就将手机装进白色书包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车上老人很多，空调调得有点低，播报女声不是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