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之叔侄
传送阵堪堪启动,灵光霎时已笼罩着整个寝殿,只需刹那,就能带着所有人消失。
耀耀辉光丝丝缕缕都昭示着惊险,投映在碧色狐狸眼中,万年寒冰一般森冷。凤不归运转修为,全力下坠,意欲同法阵抢时间,赶在比刹那更短暂的时间之内将谢重珩捞出来。
“哗啦”一声震响,他径直击穿重檐庑殿顶,随着塌陷的黛瓦朱梁轰然落入寝殿中。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间,灵力骤然炸开达到巅峰,又倏忽而散。飞溅的尘土中,他眼睁睁看着谢重珩连同满殿之人随着传送阵的辉光在他面前消失。
灵力波动越过飞星原三千里留花皓雪,径直往长宁府方向而去。
天地都被翻搅糅合在一起的昏沉中,神识霎时一片空白,完全无从判断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化。有那么一会,谢重珩错觉连自身都是一段虚无,是传说中创世祖神出现之前的混沌的一部分。
意识稍稍恢复之时,他隐隐听见一个清朗的女声沉稳道:“长宁守将陆锦袖,率部恭迎帝君。”
女将军身形高挑,一身银雪般的制式铠甲,腰背笔挺,英姿勃发,手握长槊当先而立,身后驻军甲胄俨然,军容整肃,纵横陈列。仅仅随意一瞥,已不下数千人,竟没有半分杂音,不难想象军|纪之森严。
闻听守将之名,谢重珩混乱如粥的头脑终于反应过来。
此处是长宁府的边界郊外,与飞星原之间只隔了两个府。守将陆锦袖出自民间,同已故鹰羽营于大统领一样,没有任何世家名流的背景和支持,嘉平五十七年以殿前武试第一的身份进入大昭上层,镇守永安的护城,京畿重地,长宁府城。
昭明帝将传送阵撤离的点位定在此处,无疑是将退路都交托在了她手上,足可见其信任。
兵甲哗然,将四周重重围住,中间圈出偌大一片空地。随同帝王被传送过来的贤亲王死士不肯束手就擒,同驻军拼在一起。谢重珩一身重伤,失血过多,意识昏沉,只觉全身都仿佛泡在冰水中一般,透骨地冷痛,勉力寻了个角落,避在一边,试图运转疗愈功法,尽量先止住血。
昭明帝森然投下一瞥,终于负着手,跨过脚下气息奄奄、竭力维持一线清明的大司乐,不疾不徐地踱步往另一边而去。
贤亲王带来的死士眼见主子有难,当即手握锋刃挺身上前。但这些全是专修锻体之人,哪里能与身具灵力的帝王相提并论,没有任何纹饰的青色大袖猛地一振,就将旁边的人震飞出去。
周围一时只剩叔侄二人。
昭明帝掐着贤亲王细瘦伶仃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线条冷硬的嘴唇开合,慢慢道:“凤九亭,当年是你罔顾纲常人伦,诉说对朕的敬仰爱慕之意,以过早献出朱雀血脉以致体弱为筹码,跪着求朕怜惜你。”
“朕信你一腔痴念,不忍你病痛之外,再受心事折磨,更违背律令法度,许你千秋之后同棺合葬的殊荣。朕何曾亏待过你?为什么如今又心生不甘,要勾结他人谋逆篡位?”
掌下虚弱的人一改往日的温和柔顺,冷笑起来,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何必将自己说得那么无辜?我不主动,你就会放过我吗?凤北宸,当年私下相处时你瞧我的什么眼神,瞎子都能看出来,不过是等着我自己来当这个魅惑帝王、蔑伦悖理的恶人罢了。”
“原以为我主动给出你想要的一切,你会多少有点信任我,予我些微末之权,辅佐你治理大昭。但是这么多年,你有真正信过我分毫吗?你没有。除了你自己,你根本不信任何人。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我不能将一生命运都压在你的宠爱上,纵然没有你的人,也要有点权,总得抓住些什么,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曾经也不是没有过真心,但临到末路,再要说出来,却像一场丑剧,也就只能谈谈权势、利益了。
从尚且单纯的少年时,半是懵懂无知,心怀倾慕,半是逼于无奈、忍屈含辱,为求自保不得不违背天理伦常,委身自己的族叔,到帝王盛宠,柔情蜜意,天真地觉得眼下岁月静好,不妨顺其自然,再到年岁渐长,终于明白帝王的情意恩荣都不过是水面上无根的浮萍,高天上缥缈的流云,谁都能看见,却谁都不可能真正握在手中,患得患失,钝刀剜心,直到最后不肯坐以待毙,决意反叛。
昭明帝侵夺了他最美好的三十余年时光,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已是长情。然而其间多少彻夜辗转,多少忧心惶急,生生将一颗年少滚热的心熬到冷硬如冰,再不能生出丝毫感情,磋磨砥砺之痛,除了他自己,天下再无人可以理解一二。
两双肖似的鹰目一上一下针锋相对,一个是恨怒,一个是不甘。
指掌微微用力,不甚有力的脉搏清晰地震动着指尖。昭明帝声嗓冷酷:“朕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你也是贪得无厌之辈。你莫不是忘了,宗亲不得干政?”
贤亲王呛咳着,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几乎笑出了眼泪:“我从未听闻祖制有这一条。大昭圣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