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星之乔夜(中)
一番话既说得冠冕堂皇,将自己那些手段一推六二五,又将师徒二人连同断魂楼一起捧上去,架在道德高地下不来。
“秘密”一词,若是听在有心人耳中,更不免惊疑,颇有敲打震慑之效,实在不能不令人叹一句高明。
只可惜他面对的并不是大昭的凡人,而是往生域中活了多少年的妖鬼邪物,道德什么的,不如一片浮云,遑论讲道理。至于所谓秘密,更有的是手段让他保密。
凤不归瞧着他,真心实意地赞道:“江老板舌灿莲花,顽石点头,说得连我都差不多信了。但是,”
他温柔地笑着,拖声懒调地转了个弯:“最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一则乔夜也许也察觉了你什么秘密,二则帝王暗卫身负重任却无故死在了抚星城,怕断魂楼察觉后彻查此处,发现了江老板这个地下之王的存在和你的真正身份,影响了你的计划,此番正好集我师徒与断魂楼之力,先行诛杀乔夜?”
江祁深邃面容上的笑意浓了些,真诚而平和地向他请教:“在下能有什么秘密,是值当断魂楼动手追查的?”
凤不归声嗓悠悠:“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同南疆境巫氏的嫡子巫祁澈很像吗,巫公子?”
江祁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动,面上却依然看不出任何异常,一边端起茶盏送到嘴边,一边从容微笑:“凤先生说笑了。在下一介鄙贱商人,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的贵人,像不像的,大约也无人知晓。”
“何况世人皆知,巫氏这一代只得一个嫡子。在下纵然侥幸与巫公子有两分相似,又何德何能,同这样的天骄、世家攀扯上关系?”
碧色眼瞳睨着他,显出几分玩味的寒光。素衣雪发的妖孽微笑了一会,终于轻启薄唇,慢吞吞地道:“巫氏精擅蛊咒召唤术,说不定也知道,人皇凤氏一族曾经有三大不为外人所知的绝密术法,活傀,赋生,以及——琢骨。”
茶盏停留在嘴边。从提到人皇开始,他每说一个字,江祁的面色就白一点。最后两个字出口,一贯平和从容的商人终于彻底僵住了,深邃面容苍白如纸。
那一瞬间,那双素来含着温和微笑的眼瞳中骤然迸出了掩饰不住的森森杀意,利刃般激飞而出。
但只一霎时,汹涌的杀意又倏忽收回,快到几乎令人以为是一场错觉。
他放下茶盏,面上还在笑,却已经有些勉强:“人皇一族本就是传说,虚妄之事,如何做得真?”
凤不归却没有同他分辩,碧色狐狸眼幽幽如深渊,唇角一抹温柔笑意也成了妖鬼那难以揣测的邪性,慢吞吞地道:“其实我本来并不确定,方才是用琢骨术诈你,看来我猜对了。江祁,祁江,巫祁澈,巫祁江。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他很是随意地伸手,虚虚指向某处: “这法阵固然精妙,却并非无法可破。巫公子,是你自己开,还是我替你开?”
苦心隐瞒多年的身份被人轻飘飘揭破,又见他点出阵眼的位置,江祁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微微颤抖起来,下颌紧绷,忽然低声道:“你的随从不是我杀的。”
“乔夜不是寻常的尾鬼高手,他盗走的那种蛊虫本是以我的血肉饲养而成,原本只该服从我的命令,但他刚刚换完脸最虚弱的时候,我拼尽全力都没有办法夺回它们的控制权,反被他所伤。你现在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空间里猛地卷起一阵狂风,皓雪长发骤然翻飞起伏。自从继沧泠成了往生域的主宰至今多少万年,从来都慵懒淡漠的妖孽倏忽变了脸色,霍然长身而起。
天地间昏暗一片,狂风肆虐,巨浪狠命冲击着以死相拼的一人一鬼。
宽阔如小广场的海鬼头颅上,无数触手密集如林,唰然抽动的漆黑残影交错如巨网,意图将困在其中的猎物绞杀、吞噬。铁灰色刀光在重重桎梏中迅捷如疾风闪电,纵横奔突,想要彻底斩破樊笼。
空中泼洒出无数难以辨清颜色的液体,不知究竟是海水还是谁的鲜血。
时间不长、却极其消耗体力和修为的高强度快速搏杀中,谢重珩下颌紧绷,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全身多处重伤,皮肉撕裂,深可见骨,已然被海水和血水浇透,原本矫健如豹的身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迟滞之相。
掌中碎空刀劈斩刺挑,变化无定,刀光映得那双杏眼中迸溅着浓烈的凌厉凶悍之色。海鬼坚硬而密集的触手几度将他逼落,又被他寻着不足一刹那的机会,拼尽全力踩着其躯体飞身掠上头顶,绝不肯就此认输。
然而他仍然没有查探到对手附在它身上的那部分神识。
乔夜——桥本真夜安静地立在破败房舍外,一边施展灵力,以神识控制着海鬼和风浪,一边微微仰头,远远望着手握锋刃腾挪于海鬼头颅上,同怪物搏斗的身影。
尾鬼人对战之时一向讲究快准狠,务求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修为将对手击毙。他能容忍谢重珩活到现在,倒并非出于什么玩|弄对手的心思,单纯是察觉此人修为不凡,又强悍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