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
哪种生存体系,都从来不缺。何况幽影天生有自我的一面,自从天璇镇废止了身份等级、大力推行变革后,总有人会敏锐地发现可以利用这些所谓“权利”、“尊严”为自己争取好处,先行觉醒。
天璇镇的青壮年已经被他分批练完了两轮,然而一帮山匪作风的幽影,即使是早年任凭首领们折磨虐杀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规矩,如何受得了各种约束?纵然习惯了往生域中“服从”的传统,又因着谢重珩的修为和当初在山谷中显露的一手神通震慑,但长期的条令束缚下,难免滋生不满的情绪。
练到第三轮的时候,终于有人忍无可忍,聚集了百来名幽影闹事,反对用这些苛刻的军|纪管束他们。
彼时墨漆正亲自往主帐中送制式甲胄的样品,听闻外间吵嚷,便施施然跟过去,打算看看热闹。
往生域中趁首领不便时下黑手的不在少数,但公然聚众反抗却是令人震惊的事,校场从未有今日这般激昂过。不仅轮休的兵士都闻讯而来,甚至离得近的老弱妇孺都忍不住凑近了这个往常无法接近的地方。
半个天璇镇的人尽集于此,将附近几座小山头围满了。
纵然营地简陋,也是重地,不知为什么,以谢重珩向来的作风,竟没有派任何兵士阻拦这些闲杂人等,由得他们挤在周围,菜市场一般。
果然是场好戏。碧色狐狸眼微微眯起,扫视了一圈,皓发素衣的瘦削身影顺着台阶,不紧不慢登上高处的点将台。
领头的幽影身形高大壮实,一身肌肉虬结鼓出,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站在校场上,铁塔一般,厉声道:“我等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真汉子,以前没你这许多鸟规矩,也照样合力搏杀过踏山兽,生擒过断江蟒,出生入死没皱过眉头。哪任镇主不称咱一声勇士!偏生到了宋镇主这里,就什么都不对了。你整出这多条条款款,有个卵用?!”
谢重珩独自负手立在他身前,修长的身形竟生生被他的阴影遮了个严实,却丝毫不惧,更不动怒,凛然扫视了百来人一眼,方才不紧不慢地道:“各位都是这么想的吗?”
墨漆在点将台上落了座,让兵士奉茶过来,眼风瞥过,不置可否地微微一弯唇角。
形成这群幽影的枯骨倒确然有点反骨在身上。给予他们权利和尊重不足两年,往常习惯于被视为奴隶牲|畜的东西竟也大胆到敢对着主子叫嚣了。
若是换了他,或者从前的谢重珩,大约也就一刀斩了了事。他们该庆幸如今面对的人不是大昭谢氏的贵公子,更不是千年后痛恨幽影的谢七。
这是往生域中的天璇镇主,是真正将此地视为阖族安身立命的基础、尽力构建一套严谨秩序并试图将自己融入其中的宋时安。
底下已经此起彼伏地喊着:“对!”“我们就是这么认为,怎么样?宋镇主要么改了这些破规矩,要么,把我们都杀了。反正十几年后再次成型,我等又是一条好汉!”
待他们嚷嚷得差不多了,谢重珩方才淡淡道:“各位既然连死都不怕,不妨同我打个赌。”盯着领头的铁塔,“蒙获,你敢吗?”
一句话毕,众幽影都愣住了。那被唤做蒙获的铁塔汉子反应过来,高声道:“有什么不敢的?就请宋镇主划下道来,我等接着就是。”
旁边一人补充:“要真刀真木仓地拼,我们奉陪,宋镇主可别玩什么花样。”
谢重珩仿佛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止住了众幽影的吵嚷,抬手一招,扬声道:“十九,列队,前进!”
只消两个眨眼间,踢踏声起,校场边上便有一群幽影排成队列,横五竖六,领头一人,径直过来。
这群人数量不多,比闹事的幽影几乎不到三成,却容色整肃,目不斜视,队型横竖笔直,动作整齐划一,连脚步声都没有丝毫偏差,彷如领头之人同他的三十道影子。
队列一出,气势俨然,将满场幽影,无论闹事的还是单纯看热闹的,都震住了。
谢重珩沉稳冷肃的嗓音响彻校场:“这是严格按照我的规则训练出的另一批人,我如何训的你们,也就如何训的他们,除了要求更加苛刻,并无藏私。他们进入军营的时间比你们都短,论单打独斗,他们也许不是你们的对手,但基本符合我对军|人的要求。”
“各位既然不服,不妨同我打个赌,你们任意选同样多的人数下场当众对战,三局两胜。若你们赢了,宋某向各位道歉,自此不再约束你们;但若你们输了,”
他略略一顿,仍是淡淡道:“免不了军法处置。另外,要么公开认错,日后谨守军纪严格训练,要么,逐出天璇镇,去继续过你们习惯的日子。”
“不想赌的,现在就退出。对自己有信心的,都留下。”
“你们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