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晚餐之后，是谈心时间。

夕夜的寝宫并没有额外改动过，内部装潢和办公室极为相似，有一种睡觉都在办公的美感。

时针指向夜晚八点整，他把手里已经盖完章的文书推到一旁，目光落在某个角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音，我不会在晚上抓着你工作。”

“过来吧，我做完了。”

月光波动一瞬，夕音显出身形，很乖巧地凑过来，看不出一点偷奸耍滑的模样。

看得出来，她是打算谈完心就去睡觉的，湿漉漉的发尾搭在肩膀上，水珠顺着肌肤滚落，白色睡裙被洇湿，呈现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没心没肺的。

夕夜帮她把头发烘干：“之后有什么打算？”

“从兰斯那里问到了一点消息，为了节约跃迁时间，我打算先去星雾那边拿个通行凭证。”夕音老实交代，“后续会去哪里我也不太确定，大概就是到处乱晃，哪里有异常状况就去哪里探查一下。”

“毕竟艾黎西娅没办法给出更多信息了。”

“听起来有点像星盗。”夕夜笑了一声。

夕音握住他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哥哥，你在难过吗？”

“没有。”

“你掉眼泪了。”

夕夜慌慌张张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擦拭眼角的泪水，但指腹摸到的地方很干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没有眼泪，但他内心深处的防线被这句简单的玩笑话击溃了，夕夜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狼狈地垂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

“为什么要难过呢？”夕音问他。

我不希望你离开。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开始变得遥远了。

我……

数不清的话语堵在他的喉口，但夕夜没有吐露出任何言语。

他想起西里尔和他的对话。

——“为什么不答应那些大臣的提议呢？兄长大人一直都希望姐姐可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吧？啊，不要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啦，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并不适合占据第一伴侣的位置。说是这么说，如果兄长大人不争气，让外面的野狗成为第一伴侣，我也是会头疼的啊。”

——“唉，兄长大人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愿望，可姐姐是个读不懂气氛的笨蛋哦，你不去坦诚自己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懂。”

在他面前，西里尔从来都不会去掩饰什么。

当然，西里尔也有自己的盘算。

夕夜很清楚西里尔的小心思，只要逮到机会，那条不安分的蛇尾就会往夕音身上缠。

幻想种特有的种族特征往往也是他们的敏感点，被喜欢的对象稍加触碰，便会陷入快乐的漩涡中。

他偶尔会羡慕西里尔的坦诚，但他没办法、也不愿意坦诚。

小音是自由的飞鸟，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用沉重的枷锁束缚她、用精致的笼子困住她。

既然已经做好打算，那就不必说出那些多余的话。

他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适应，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没有分开过。”

“又开始了。”夕音把他捂着脸的手拉开，“皇帝陛下的妹控程度真的很可怕欸，我只是外出一段时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两只手都被握住，夕夜不知道怎么遮掩自己的神情，就像是被强行拎出沙子的鸵鸟一般，把脸埋在夕音的肩膀上。

即便没有伸出手臂，这也像极了一个拥抱。

夕音：“好丢脸啊哥哥。”

她感觉锁骨上隐约有水痕划过，随即，坚硬的角状物轻轻硌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吧，龙角都哭出来了？”夕音赶紧把夕夜扒拉起来，左右看看，真情实感地开始发愁了，“我看着怎么好像有点不对称呢？”

她大惊失色：“不会是我小时候给你挂的那些角链惹出来的吧？完蛋完蛋，早知道当时就不跟着联盟的节日胡乱庆祝了。”

夕夜：……

很好，一腔愁绪被这番抢白成功驱散。

他沉默片刻，把手缩回来：“没有不对称。”

夕音的语气很笃定：“有，从根部开始、大概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开始。”

她忧心忡忡地凑上来，摸摸自家哥哥可能导致丧失优先择偶权的不对称龙角：“难道是因为作息紊乱？”

夕夜被她的动作迫得后仰，他下意识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感袭击了大脑，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中。

他以空茫的视线注视着虚空处，月光摇曳着，像是温暖的水。

“都不是。”夕夜听见自己的声音，柔软的、带着湿漉漉的潮意，“龙角都是这个样子的。小音，你该去睡觉了。”

委婉的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