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识-4

宋楠低头咬了口肉，腮帮子鼓鼓的，被宗望盯得不好意思嚼，胡乱吞下去。一下噎住，伏着桌上不断咳嗽。

宗望起身拍她背，等她缓过来，反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手心还留着楞楞触感，是她的肩骨头。

“家里忽然有急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哥。下次我提前告诉你——哥。”

“···算了。”

“唔，”宗望好奇，“那么我告诉谁呢？”

“···”

宗望摸着嘴角，无声地笑，“开玩笑的。不过呢你要真想问，不如来问我。我这个人好说话。”

碳炉噼啪作响，冷不丁爆出火星来，很细微的哔剥声。

宋楠想起川藏故事，某人自驾游，撞了当地人的羊，花钱买下来吃。——她就是这么只羊。这样想着，还是高兴起来。因为是他撞的。

吃完，送她回去，宗望随口讲故乡，雪很大。

宋楠听他说，觉得雪很好，但宗望回来更好。又怀疑她问了一句，他就回来了。——这世上有个词叫自作多情，谁也不能避免的。

到小区门口，宋楠就停下，怕给保安看到，“再见。”

宋楠转身走出两步，忽听宗望在身后喊，“带了礼物给你。”

回头一看，宗望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抬手递来。

路灯中，照片闪出一方金沙。

宋楠接过来看，是一张夜幕雪景图。墨蓝底色下，群山连绵，皑皑白。

照片塑封温热，大概在他手里渥了挺久，宋楠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诶，我还没去过东北。”

这虽然不是一句假话，却有点不合时宜，仿佛暗示他带她回家似的。

这么一想，宋楠脸更红了。

宗望沉默了一会，“也没什么好玩。”

——宗望父亲非常有名，可宗望从不说家事。

不过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总是盲目得可怕。宗望说了，宋楠觉得亲昵，宗望不说，宋楠又觉得沉稳。

宋楠眼大而圆，眼角微垂，一不高兴，就只耷拉耳朵的兔子。

宗望笑了两声，弯下腰，脸对脸说，“我觉得这里更像我家。”

···

第二天临下班，宗望查到一家馆子很好，只是还压着一场IPO项目会议，就叫宋楠先去占座位。

宋楠走出办公楼，看到梧桐树下有个人，起初也没注意，走到近前，只见他似乎望自己。

又想了一想，宋楠迟疑问，“二哥？”

姚飞笑着应了一声。他在姚家排行老二，虽然年纪上和宋楠差不多，但一直说不太来。

宋楠笑说，“好巧，二哥怎么在这里？吃过没有。”

姚飞也笑，“还没呢，一起吃吧？”

宋楠噎了一下，她以为中国人说“吃过没有”，就像美国人说“上帝”，类似一个虚词。没有实际意义的。

姚飞忽然哎呀一声，把大腿一拍，噼啪大响，倒把宋楠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姚飞笑嘻嘻望她，“妹妹不会有男朋友吧，不方便一起吃？”

这时候，宗望走过来，将姚飞上下打量一番，又问宋楠，“走吧。我们去吃饭。”

宋楠觉得如果不邀请姚飞，给姚孝娥知道了，也难做人。当下只能说，“诶，那我二哥···也，也去好了。”

姚飞是很典型的中国男人。宋楠目光狭隘，档次也比较低，只能接触到令人歧视的中国男人，——当然是个例，但这些个例浩如烟海。从中找出典型，实在困难。

走进火锅店，姚飞忽然哇啦一喊，“我高考考得很好！”随即说出省排名，又问宗望，“你呢？”

宗望微笑，“我没有参加高考。”

姚飞又看了眼宗望的手表，满脸愤愤，“哦！现在真是···”

姚飞反正三句话不离国际形势。也不要宗望或者宋楠搭腔，一边吃，一边滔滔不绝，仿佛美国总统就坐在他旁边。

火锅店人声鼎沸，但姚飞声音还是大得突出，前后都看过来。

宋楠硬绷绷坐着，拼命不脸红。

肥牛煮好，姚飞给宋楠夹了一筷子，“放开了吃，看你瘦的。你小时候最爱吃牛肉，你还记不记得？”

宋楠微笑，“真的呀？”

姚飞嚷嚷起来，“不然回去问叔母——好久不见她了，我今晚也要过去。你别不欢迎？”

宋楠笑着点头，“我可太欢迎了！这几天净加班，二哥你回去陪妈说说话。”

姚飞不悦，“哦，那你不回家？”

“她要加班！”宗望笑着摇头，“上司么！都很难缠。资本么！每个毛孔里都带血。”

宋楠差一点笑出来，连忙要往嘴里塞东西，忽然发现正是姚飞夹过来的肥牛，又微笑着放下。

姚飞多喝了几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