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血族对人体的状况很敏锐。

阿伦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好肉，断了三根肋骨，拆开胳膊小腿上的布可以看到溃烂流脓的伤口，刀子划得很深，特别是感染的部位反复发炎。

小小的窗户敞着，外面的光线却几乎照不进来同样逼仄狭小的小屋，潮湿的阴影填充每一个角落，浓重呛人的腐臭浊气挤占了整个空间。

很难闻。

我的视线落到简陋木板搭起的木床，那上面躺着形容枯槁，胸膛艰难起伏的少年，看起来人事不省。他的嘴唇干燥，白纸一样白的脸颊浮现病态的红晕，能撑到我来简直是奇迹。

平淡收回视线。

条件有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处理完伤口，我开了副很苦的猛药。

很苦很苦，苦到他在昏迷中依然表情扭曲怀疑人生，不过半天就退了烧。

第二天清醒过来，看到背对他站在窗前的我悚然一惊，阿伦面无血色：“咳咳咳咳咳咳！李、李土大人？！”

睫羽微微下垂，缓缓回头。

血族的双眸在昏暗环境中总是呈现出极具压迫力的幽红，我毫无波澜凝视躺在柔软木床上的清瘦少年，如同猛兽凝视下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哇啊——哇啊——”

窗框边传来乌鸦粗噶的叫声，阿伦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的猎食者

—— 它们扑打翅膀的动作是如此强健有力，爪子也好似铁钩无比锋利。乌鸦的爪子仅仅轻轻停留其上，已然有四道爪印深深清晰陷入木制窗框。

两对同样泛着腥红幽光的诡异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又是几声咳嗽。

我并不在意。

他两只手小心翼翼接过很苦很苦的药，喝了一口就本能抗拒地皱眉勉强把药强咽了下去。

我挠挠那两只漆黑小脑瓜，挠得它们舒服地摊成两团小黑毛球：“左边的是菊一，右边的是纹次郎，不过我猜你分辨不出他们两个的区别。这倒也无所谓……”

我似笑非笑看他：“很有勇气嘛，我不过是睡一觉就胆敢带着玖兰家的家主跑路。嘛，我的这位母亲大人失忆了，这并不难猜，不过我想她应该主动告诉你了。”

“她这么信任你这个新朋友，现在的她真的非常好骗呢~ 善良、温柔、富有同理心，只要稍稍扮演得可怜一些就能博得她的好感。”

“而作为同胞讨好血族献上的小点心，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很想回到人类中间去吧？”他仓惶移开眼，低头那一刹那眼底出现了被看穿的恐惧和不甘，以及更多用来修饰前者的、自尊被羞辱的愤怒。

“说实在的，我并不讨厌甚至有那么点欣赏那种渴望生存下去的野心，也不介意放走一个人类。玖兰城堡中少一两个血仆根本没有影响。”

在那双眼彻底点亮前，我倚着床边的椅子：“然而送走的‘祭品’回到故乡，你认为那些人还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你吗？

‘回来的真的是那个孩子，而不是血族的走狗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吗？为什么就他能回来？凭什么？其他的孩子们呢？他真的不是私自逃回来，真的不会给大家带来灾祸吗？’我想他们更有可能会这样想。”

我三言两语下了定论：“只要他们还认得你，记得你的经历，你就永远免不了活在被大家猜忌、排斥的痛苦之中。”

阿伦亮起的眼眸顿时黯淡。

“李土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刷拉——

阳光穿过窗台，明亮的光顷刻间洒满卧室。

阿伦反射性抬起胳膊遮挡过分刺眼的阳光，过了几分钟眼睛才适应了明媚的光线。

我浑不在意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漠：“你的身份注定让你摆脱不了偏见的目光。这一点母亲大人可帮不了你，但只要让我满意，你可以拥有新的身份，不管想见家人还是别的都可以。”

眼角微弯，嘴边弧度扩大。

“那么，你要向我宣誓效忠吗？阿伦？”

缓缓放下胳膊，澄澈的阳光和他浅色的眼眸融为一体，我看见了那双照映阳光眼底的挣扎。

他低头咬牙发了狠：“是！我会听从您的命令，李土大人。”

只是会听从我的命令么……

无所谓。

我轻抚两只乌鸦的脑袋：“你们两个也要好好努力哟~ 菊一，纹次郎，不要被其他人比下去啦。”

两双豆豆眼顿时燃起熊熊奋斗之火。

菊一乌鸦跳了下：“哇啊—— 放心吧主人！”

纹次郎飞到菊一脑袋上，摆出帅气的pose热血道：“请相信我们，从今天起，我和菊一和加倍努力的！”

我笑容满面：“嗯嗯，那就立个小目标，一个月内先学会抓只小羊羔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