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账
柳枝飞扬,江玄度抬眸,眉间朱砂血红,不似观音,反如修罗。
谁知连清极彻底不再瞧她,等到两侧人群吵吵嚷嚷着继续看向前处点比旁的房屋气派许多的木房时,才支支吾吾开口。
“人这样多,我不好意思说。”
江玄度牙根发痒,拳头也发痒,面上却还是笑着的,她伸手拧住连清极病间还有些苍白的脸颊肉,一松手就留下一个浅红的印子。
“郎君面皮忒薄。”
连清极彻底不再讲话,一个人低着头闷闷不乐。
四周吵嚷声愈大,王妈也来了,臂子间夹着一个大圆簸箕,眼神好地不行,一眼就捉住了江玄度,先眼眉盈笑地在二人间转了几转,才扬手拍了拍江玄度的肩。
她热衷于给萧山村所有还未成家的男男女女牵线搭桥,以为自己前几日一番劝说奏了效,鼻头眉梢都喜洋洋地泛着红。
趁她还未开口,江玄度先接下了话头:“王妈呀,好久不见,您可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这话题转移地成功,王妈瞬间就起了兴趣,只是眉头一皱,叹了口气才对江玄度道:“就是那姓刘的户头,今儿瞧着像是要回来,叫仆役们来给他开阵仗呢。”
江玄度想见这姓刘的户头好些时间,今儿终于等到了功夫,现带着被捉回来的连清极、深受震撼的秋分和站成木头人的惊蛰一同等在了这处。
这姓刘的果真气派非寻常,人未到,阵仗先十分足起来,有三四个仆役两边开道,将平日里乡亲们行走的大路堵了个结结实实,尘土飞扬间,有人骑着马飞驰而来,只是这马上却并非一人。
定睛看清楚了,才发现一名矮小却结实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那姑娘挣扎着,却被他牢牢地锁在臂膀之间。
虽之前早已听闻这刘户头之贪财好色、剥削民脂民膏,今日乍然瞧见了却还是叫人心火直冒三丈。
“这难道不比主子出巡时的阵仗大许多?”秋分在一旁嘟嚷。
江玄度敲了敲她的脑袋。
只是紧接着来的第二匹马,叫人深深的屏住了呼吸。
那马后面拴着一根粗长的麻绳,麻绳上绑着一个全身都鲜血淋漓的老人。
姑娘见状,扭过头去高喊了一声。
“爹——!”
只是那老人已一动不动,早听不见这姑娘任何话。
温柔的、机敏的、巧笑的、撕心裂肺的,什么也听不见。
四周突然噤了声。
有村民想要上去为那老者解开束缚的麻绳,却不料拿马上之人将粗眉一挑,尖声道:“我看你们谁敢!我看你们谁敢向前来!”
乡亲们都顿住了脚步,三三两两左顾右盼,有想上前的,叫亲人一拉,也止住了步子。
方才喧闹的劲儿过去了,狗吠声阵阵从人群后传来,一声两声,呼噜呼噜。
眼瞧着是静住了,却不料一毁了面容的女子扑到老汉身上,呜呜咽咽地抽搐了起来。
她头巾还向下放着,有些遮住眉眼,也不说话,只身子一抽一抽,死死地抱住老汉的尸身。
“哑姐!你快走!别管我们!你快走!”马上的姑娘见女子扑上前来,用尽气力转过身,哑着嗓子朝女人喊了几句。
刘户头扬鞭,将要把那鞭子甩到眼前的女子身上,鞭未落满,鞭尾已叫人死死牵住,动弹不得。
步伐比鞭声快上许多,江玄度一扯,那人狠狠从马上滚落,未荡起土尘,先沾了泥巴。
咔嚓声响,刘户头在地上翻滚着,显然是摔得不轻,他褐黄的衣料陷入雨过后松软泥泞的土地中,手脚并用着挣扎几番起身,脸上一侧连着另一侧滚上不少黄泥,两撇胡子先怒了,一翘一翘,他抹过脸,发觉黄泥更多,胡子怒地翘成了一条线。
“谁他娘的王八蛋,认得爷爷是谁吗!”
刘户头抬头,撑着短宽的身体起来,目视着的人却并未看他,只留下一个侧脸,他怔了怔,突然笑道:“原来是个小娘们。”
“你将腿一撇随了爷爷,爷爷饶你一条……”
他话音未落,一道暗影袭来,直直冲着他的脑门飞去,将他原位扣回了地上。
王妈臂子仍撑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连清极,竹簸箕已不在手上。
江玄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刘户头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
“你这招叫什么?”她拍拍连清极的袖口,凑地极近,靠在他耳边问道。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连清极耳根红红,连连摇头。
江玄度瞧着他不像突然变聪明的样子,时候也不对,只得先作罢,看向那刘户头。
“我从前听闻,有人生来不长头发,有人生来不长耳朵,今日得见,才知有人生来不长嘴巴。”
刘户头气急,却知眼前人有些功夫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