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
一个小童玩着泥巴,在稻田间蹲成一朵菌子,他头戴的斗笠大而深。
正是一年初春,星点嫩绿荫蔽着槐安县,冬日在此处眠过长时候,终于是肯纡尊迈着它安闲的步子离开了。
江玄度在小童畏畏缩缩却一眼不落的盯视下走过一条泥巴糊成的小道,略一思索,推开了眼前屋子的门。
这是一间颇有些质朴的屋子,气候不大冷,许是还生着炭火的缘故,堂里一派和暖,舒适得叫人想要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
这是江玄度的屋子,她却已经可怜巴巴地打了好几天地铺。而原因全赖躺在床上的人——他已经昏迷了数天,呼吸时断时续的,但就是幸运地没有一命呜呼。江玄度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毕竟,按全天下人的想法来看,自己应当是最希望床上男子立马消失的人。
江玄度虽从不自诩是个真君子,但也还是一时鬼迷心窍地将人救了下来。忆及那日在萧山村的断崖之下见到眼前之人时的景况,这人脸色真比金纸,白地要赛过他脖颈间一圈沾血的白狐围子。江玄度牙根直发疼,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捡了一个大麻烦回来。
她转身去看屋里煎药的那炉子,见火起的差不多,将几味药材“扑通扑通”利索地扔进小药锅中,带着草本植物的涩味渐渐在屋子中弥漫开来。江玄度就这样蹲着,看着药材锅里黄褐色的水泡“咕嘟咕嘟”冒了起来,又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像雨后青砖缝里二三而起的雨泡,衔挂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力。
药泡还在冒头,江玄度却不得不扭回身去——因为床上之人将要醒了。他呼吸顺长了许多,长长的睫翼轻微地动了几动,最后终于在江玄度直勾勾的注视之下睁开了眼。
江玄度想过许多种他醒来后的景况,却独独没有想到眼前这种。
连清极瞧了她一眼之后,脖颈与耳朵一片以一种极快、极稳定的速度蔓上了绯红。
江玄度大道惊奇。
只以一种似于偷瞥的样子看了她一眼,连清极飞速地落下一句“敢问姑娘芳名”后,就将自己整个人都闷在了被子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玄度好奇心还未消磨下去,此时倒也显得十分和善、十分有耐心,她柔声细语地将看起来脑子变坏的连清极从被窝里捞了起来,问道:“郎君,你放才讲的什么话?可否再讲一遍?”
连清极看起来有十分的心愿想躲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条足有儿臂粗的麻绳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除了能缩进被子里,旁的是半点儿也做不来。
江玄度暗道不好,先前怕这厮醒来要逃,自己先下手为强,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而今日她恰巧去买药,连清极恰巧醒来,绳子又恰巧还没来得及松掉。
一不做二不休,如今这样子她是铁打的黄河鲤鱼洗不清,江玄度干脆伸手拍了拍连清极还有些苍白的脸颊,笑道:“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是我救回来的压寨夫人。”
话音未落,江玄度听得屋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定睛一看是一块瓦片。
躲在屋顶护卫的惊蛰只恨自己多长了双耳朵。
江玄度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看着连清极愣怔在一旁俨然是不可置信的情态,她忽然兴奋起来,作恶的分子在跃跃欲试的神经之上狂舞,她站起身来,弯下腰,一只手臂撑在床沿上,以一种极近的姿态将将要压在连清极身上,缠绕的鼻息在狭窄的空间中交换着,她甚至感觉到连清极睫翼翕张间带来的微痒的风。
“你呢,是个要进京赶考的书生,半道遇到了山匪要杀人劫财,本姑娘心见你可怜,便赶走了山匪。”
“那姑娘是?”
“我是女山匪喽。”
她假话编得极搪塞,三岁娃娃站在一旁听了都要大喊一声“骗人变小犬”,可惜连清极不及三岁小儿,他似乎是信了,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江玄度终于大发慈悲地站起身来,笑着继续去煎药,只给连清极留下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蹲在药炉子旁,江玄度敲了三下窗沿,惊蛰翻身躲在了窗沿旁连清极瞧不见的地方。江玄度示意她叫来秋分,查看一下连清极是否真的失忆,又顺道吩咐了她几件事。惊蛰点点头,又迅速地消失在了江玄度视线中。
待江玄度拿着一碗看起来能把活人医成死人的药汁来到连清极面前时,连清极似乎也思考完了人生,乖乖地把那看起来凶恶无比的药喝了下去,江玄度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脸,只见她手到之处,片片胭脂颜色晕开来,给连清极病恹恹的脸色添了几分生气。
“姑娘……”
“如何?”
连清极看着眼前温柔小意地给自己擦着药汁的女子,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她笑意盈盈地将碗搁回柜子里,又慢慢地贴着连清极坐了下来。
“姑娘,可否先行给再下松绑?”他吞吞吐吐半天,只讲了一句话。
江玄度拍了拍自己的头侧,一副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