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练习

“姿势不错，集中力不错，手也没有抖，很好。”

赤井先生在我背后沉声道。虽然是夸赞，但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点儿遗憾的意味，于是扭过脸来，胳膊还保持着握枪的动作。

狙击枪比较沉，对射手的体力、耐力还有意志力都有很高的要求。前两点，有艾丽卡强悍的身体素质做支撑，不成问题，但最后一点，则需要我努力。

“和以前比呢？能达到以前水准的多少？”我满脸期待地问。

他正靠在射击台的围栏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抄在兜里，另一只夹着一根飘散着淡蓝色烟雾的万宝路，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

“百分之三十吧。”他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我讪讪地撇了撇嘴，脆弱而积极的小心脏受到了沉重打击。

我自认为射击水准蛮高，结果居然才是艾丽卡本人能力值的百分之三十，而且我一点也不怀疑，这百分之三十还是他好心报出的上限。

什么也别说了，加倍勤奋地练习吧。

我的时间不多，还得瞒着安室，只能趁他不在偷偷溜出来。赤井先生也有任务在身，不能没限制地一直陪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对我的态度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化很微妙，却很耐人寻味。

有的时候，我的余光会在不经意间瞥到他正不动声色地默默注视着我，有的时候，他说起话来莫名地欲言又止，眼神中多了些让人紧张的东西。

我没太当回事。可能以前他也这样吧，只不过是在另一张笑眯眯的伪装下，不易察觉，而现在他是以本来面貌面对我，他本来的面貌就是冷峻而咄咄逼人的，散发着摄人的气场，一个冷冷斜过去的眼神就能把普通人吓趴下。

嗯，就是和琴酒同款的那种瞳孔骤缩的凶恶眼神。

我们又练了两个多钟头，我总是怕耽误他时间，目光有点飘忽，心思不定的样子。

万一他有事在身呢？万一他今晚还有其他安排——比如说边喝威士忌边看书，或者尝试新的料理食谱——却因为我的笨拙而无法实现，一想到这儿我有点内疚了，好几发子弹都偏得离谱。

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他自然是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食指向上轻轻一弹，将夹在指间的烟头弹在半空中，烟头向左划了道圆润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角落的废纸篓里。

他拍了拍身上的烟味，从栏杆上起身，朝我走来，抄在兜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

我有点惊恐地眨了眨眼睛。他该不是来揍我的吧？揍我这个耽误他时间还老犯低级错误的蠢学生？

也难怪我会这么想，他看上去就很像一个严厉的斯巴达式老师。

然而他只是走过来，用两只手从后面分别抓住我的两个小臂，一个向上托了托，一个向下压了压，然后又把我的小腹往后推了一段微不可察的距离。

我的后背能够感受到他的热度。

“站立的时候就保持这个姿势。”他语气笃定地说，口气像是在讲解教材上的习题，“别太紧张了，要相信自己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焦躁是狙击手的大忌。”

“哦……”我被他突然靠近的气息搅得有些慌乱，除了安室，我不太习惯和其他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尤其是近到周身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

和安室干爽而灼热的气息不同，赤井先生的气息是更加复杂而深沉的，仿佛蕴藏了说不尽的往事，很醇厚，也很凛冽。

我努力过滤掉这段没有价值的感官感受，将精力集中在瞄准上。果然以这个姿势和举枪高度百发百中，而且也让我准确地找回了久违的直觉。

心里一阵翻滚的激动。

“太好了，太好……啊！”我兴奋地嚷道，但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身体僵硬，脚下一个不稳，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我自然是没有咣当倒地，他坚实而宽阔的胸膛让我只踉跄了一下就靠在了上面，我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肌肉的轮廓……

我脸上一热，尴尬极了。

在我碰到他胸口的那一刹，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对、对不起啊，我真是笨手笨脚的……”我从他怀中迈出一步，连声地道歉。

他的脸色不大好，黑眼圈似乎在一瞬间加重了。他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在意。

然后，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两眼，露出奇怪的有点哀伤的微笑。

我被他突然的反常搞得不知所措，仰着脸望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

不负所望，他轻轻启动薄薄的双唇，用一种冷淡的腔调说道：

“今天进展的还不错，以后就这么练吧。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罢，看也不再看我，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留我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