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
这样弱质纤纤,可怎么好。
“师父在。父亲也在。”
“不怕,别怕。”
*
迟玉挽体内积攒了不少寒气,低烧退下去,伤寒症状没那么快见好。
隔日晌午,他手指微动,而后疲惫不堪地睁开眼,醒来了。
梦中如何纷纷扰扰,醒来悉数消散殆尽。
天气放晴,久违的暖意笼罩身躯。屋内光线明亮,迟玉挽合眼,几乎要沉溺在这片温和明媚的阳光之下。
半晌,空白思绪回笼,他的眼睫颤了颤,强撑起身。
枕边放了一些东西。
昨天飘落在地淋了雨的旧相片,被人捡起来擦干净好端端放在迟玉挽床边。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铜黄色的钥匙,一本封面褪了色的旧刊。
迟玉挽胸口发闷,忍不住咳了两声,“这些……?”
多半……傅先生怕是已经来过了。
抬眼四望,迟玉挽掀开棉被,一落地,竟虚弱地有些站不住脚。
不该病在别人家里,又睡了人家的屋子。
昨天的老伯听见屋里咳嗽声,敲门而入,“贵客可算醒了。”
仿佛提前知道迟玉挽要问什么,老伯主动开口:“先生今早离开了,贵客想要的东西已经全交给你了。”
迟玉挽倦怠乏力,双手撑在桌边,敛眉抱歉道:“等傅先生空闲,我再上门拜访详谈。”
话里拒意明显,那些东西,他不能没根没据地凭白收下。
老伯劝解:“你们父辈有交情,无所谓谈不谈,先生心存善念,他肯定会帮你。”
兴许知道大概是自己昨天提及林璋,迟玉挽才心生惊悸,晕了过去。老伯虽不知其中辛秘,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一辈子走走也就到头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心里不要藏事,藏久了容易得心病。”
迟玉挽闻言却恍惚茫然,“心病?”
他试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气绝身亡,或许不要等太久,但不是因为染了心病。
一颗不会疼的器官,竟不知也会生病。
从前珍惜放在心间的人已经一一离世,如今再去摸,里头空荡无物,寡淡无味。
他含混不明地想,即使把心脏生生抽出来剥离成两瓣,大概也不会有多疼。
老伯又道:“无论如何,林璋先生确是实实在在关心您。”
迟玉挽笑了笑,眉梢温情,“嗯。”
他无意继续留在杨庄叨扰,也不肯收下傅知序留的东西,拖着一身病躯回了家。
回家昏昏然睡了半日,脸上终于回了一丝血色,看起来和往常轻微的病容无异。
没有时间休息太久,迟玉挽要开始备课。
携书出门,瞧见楚辙舟等在楼下。
高大挺拔的身影站立车门边,指间夹了一支烟,并没有点燃。
见到玉挽,立即将烟收进口袋。
沉默了一会儿,楚辙舟说:“送你去上课。”
迟玉挽怀里抱了课本,黑发束在脑后,柔软合体的月白色衣衫遮住大半脖颈,项上犹如覆了一层轻云。
干净清柔,像一池春日湖水。
“不麻烦楚先生,教室没几步远。”
楚辙舟:“不开车。今天不忙,顺路看你,送你走一路。”
一句完整的话硬是截成好几段才说出来。
迟玉挽没再拒绝。
微风轻拂,吹过两人身体间的空隙。
路上,楚辙舟递给玉挽一张金边珠光的烫金邀请函。
他顿了顿,说:“集团庆功宴,下周六有空吗?”
不等迟玉挽回应,楚辙舟又道:“先别着急拒绝,看一眼附在后页的邀请名单。”
迟玉挽低头翻看,许多熟悉的名字印入眼帘,大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文学界泰斗级人物。
楚氏庆功宴,排场再大也大不到要无关业界人士都前来祝贺。
这些人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
想必是为了自己……
迟玉挽不知说什么好,“楚先生有心了。”
楚辙舟目光旁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客气,答应了楚明泽要照顾你。”
迟玉挽又看了一眼邀请名单,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思虑几许,斟酌道:“楚先生,其实他们……”
“迟玉挽。”楚辙舟知道他生性不争,怕他拒绝自己,出言打断。
迟先生太生疏,喊玉挽不妥,于是直呼其名。
“既然离开了渡安潭,不必再和从前一样随遇而安,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活着一日,就不得不与这个世界发生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介意借举手之劳的力气,让迟玉挽的路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