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
姜鹤的担心作了废。
迟玉挽非但没有镇不住场,而且看起来十分游刃有余。
相比平常生活,他讲课时神情显然更加冷淡疏远,说话也娓娓道来,轻飘飘一抬眸,那些学生乖得跟小鹌鹑一样。
平时难得见他们抬头听课,上起课来就像没睡醒,现在倒是一个个脑壳仰得老高,牢牢盯住讲台上的身影,好像恨不得这堂课不要下课才好。
姜鹤轻一摇头,差点忘了,小玉是他的师傅一手教出来的,况且他本就生得讨喜。
玉挽的声音不大,好在教室格外安静,没有一个人吵闹。
他到底有点累,勉力讲完了今天的课程。
下了课,姜鹤从教室后排走上前。
学生吸气,院长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在教室后面听课吗?
姜鹤很会端架子,气势不怒自威,学生止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院长领走了美人教授。
俩人沿校园幽静的小径边走边谈。
“小玉,教学楼办公室钥匙就不给你了,你上完课就回家。”
姜鹤几经犹豫,用词谨慎地说:“学院的其他老师没见过你,不知道你的好。”
他表达得虽委婉,话中意思显而易见,学院一些人对他有意见。
迟玉挽能进丰海大学是外语学院副院长姜鹤极力举荐,一手保进来的,和别的老师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年纪轻轻就顶了教授的头衔,多少人眼红,可不得招人非议。
细说起来,迟玉挽任职讲师期间压根没正儿八经教过课,他的身份关系保留在学校,人却深居渡安潭,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现在直评教授说好听点叫破格提拔,说难听点就是不符合规定。
迟玉挽闻言面色没有波澜,末了轻声道:“劳姜伯费心。”
姜鹤见不得他这样与世无争。
职称头衔小玉不要,是姜鹤帮忙跑前跑后准备材料,硬要塞给他。
非但如此,他塞得理直气壮,甚至能跑去校长办公室拍着桌子说:
“迟玉挽那么多成果全算作海大的业绩了,你舍得拍着胸脯说不要他?!谁敢说他不配?谁又能说不配!”
闲言碎语止不住,没办法的。
姜鹤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你只管教好你的课。”
成年人的世界哪里都是一滩浑水,姜鹤不愿意在学院树敌,但他不得不替迟玉挽操心,否则无论如何也对不起小玉死去的师傅……还有他的侄儿姜青时。
“姜伯请你去食堂吃个饭,顺便带你熟悉熟悉学校。”
他拨了个电话给姜青屿,叫他一起过来。
“你刚好还在盛江,临走前一起和小玉吃个饭。”
姜青屿听了一声不吭,毫不迟疑挂断电话。
姜鹤瞪圆了眼睛,“这臭小子……”
再回身,发现迟玉挽停在路边的一座报刊亭前。
现如今大街小巷的报刊亭很少见,海大的旧楼区保留了一座,是一对退休的教师夫妻支起的小书摊,支撑柱淋了雨有些生锈,绿色的顶蓬褪得半白,满是岁月痕迹。
迟玉挽静立垂首,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沉浸其中,神情专注安静。
姜鹤几步走过来,看看杂志,又看看迟玉挽,犹疑问:“小玉,你是不是想……?”
迟玉挽抬头,浅浅抿笑,不作回答,买下了那本已经卷了边的旧书。
*
天色渐晚,姜鹤晚上有课,迟玉挽便一个人往教师公寓走。
他住在三楼,没乘电梯,步行走了上去。
家门前伫立一道身影,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是夏逢山。他看起来正在等人,见到迟玉挽面色顿时一喜。
迟玉挽臂间抱了书本,眼色疑问,“夏先生?”
“小迟先生……”
喊到半途,夏逢山硬生生转了个称呼,抬起手里四四方方的箱子,“迟先生,我刚好路过,给你稍点东西。”
初识过后,他一派自然地称呼他小迟先生,自从知道了迟玉挽是海大的校聘教授,那个“小”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尽管他生了一张无比年轻的脸。
不仅如此,现在再跟他面对面说话,凭空矮了他一截似的。
不承认也难,迟玉挽的学识的确令他高看一眼。
夏逢山暗自亏心,他自己也是一路受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有时候就是太世故圆滑了些。
瞧人家迟先生,总是温和有礼地叫他夏先生,也没倚仗和楚总的关系,对他这个助理一口一个小夏不是?
迟玉挽不知他心中所想,踱步上前解锁开门,回首轻笑,“先进来吧。”
窗外暮色浓郁,身后的客厅未开灯,光线昏暗朦胧,他扶在门边,侧影隐于半明半昧,腰身线条柔和流畅,细得一只手就能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