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他孑然一身走在雪夜
【零】
幼年折柳相赠,你知晓他要走不归路,后来改弦更张,他不打算全身而退——故交十余年,你准备劫他的刑场。
【壹】
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凌晏如——你今天第三次在心里念叨起这个名字。景朝内阁前任首辅,位于大景最核心的漩涡深处,铁腕治国,秉公执法,于半月前被抄家。
西席开蒙,他教过你做事万般要留后路,要学会藏锋芒,你谨记于心,如此为人处世好多年,多年后再见面,却发现他教给你的事理和他的行事全然不搭。
今早出门时宣京落了雪,也算是瑞雪兆丰年。
凉意从脚底上蔓过来,你拎着食盒沉默地走向大牢的深处。老鼠叽叽叫的声音从角落里不停地响,光线被生满锈的铁窗隔绝,阴冷昏暗的牢里只有星星点点烛光,烛影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晃,又灭了两盏。
早年和凌晏如在大理寺查朝堂上的案子时,亲手送进来过一些人,查过往冤案时也没少往这里跑,但来那么多回,只有这一回最为特殊。
呼出的气缓缓变成白色的水雾,你深吸一口气,站定在一处牢狱门前。
你不信南塘那些有关他的传言风语。别人话里的凌晏如,凌首辅,只当是过往云烟,一概不信。
你在等着未来某一天与故人再相逢时,亲眼去看。凌晏如对你来说是“师”,他教过你太多,于幼年的你来说,青年博极群书,无不知晓。
你曾想,他虽要走不归路,但他一定不会满盘皆输。他懂得如何从权利中抽身,如何全身而退,因为这些他都交给过你。
可你遇到的是个陌生的故人。
你到明雍书院时,亲眼看到那个记忆里的故人抄户部尚书家的那一幕,被按在地上的人愤懑又气急地咒他,殿试夺魁连中三元多风光,到头来早晚入狱阶下囚。
你好像并非了解他,他好像并非记忆中的人。他明明懂得如何圆滑、稳妥、中庸,却选择了与许多人都逆行的一条路。
他在与年幼的自己相见时直到此刻——都没改变过他的想法。你起初只当他所图太大,需尽全力,所以尽力地想要帮他。可后来听首辅府的管家说起他与玉泽的那段往事,才明白,两卷草席,无非裹尸。
玉泽身负血海深仇,势必不会为自己留退路。可凌晏如只是为百姓民生,朝堂安稳,他不图青史垂名、流芳百世,不睬世人对自己的目光,也绝不打算回头。
你点头示意狱卒。狱卒放下帮你拎着的食盒,退了出去。
对面的人听到动静睁开眼,抬手时带响了锁在他手上的铁链。手和脚被锁住,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眉上沾了点灰,他紫眸里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此刻被关进牢里的人不是他。你搓了搓手,没有说话,在等他的一句“胡闹”。
你在等凌晏如像平日里那样责备你为什么来这里,说你处事不够稳妥。
可他看了你许久,最后说的是一句:
“郡主担心染上风寒。”
凌晏如的声音有点哑。墙上有座窗,几缕很微弱的月光景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给白色的长发渡上一层浅浅的银光,黑暗让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你有些捉摸不透青年此刻的心情。良久过后,你走过狱牢的门,进入里间,到他身边。
好冷。
即使在宣京生活许久,你也总是不适北地的冷。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还算热的汤汤水水,端出来时你些微恍惚。
怎么会有人的生辰是在牢里过呢?你叹口气,声音极轻地和他说:“生辰要吃面,先生。”
新年在牢里过,生辰也在牢里过。前几日过了立春,你本以为这事还有你插手的余地。一个凌晏如,换宣京的多半世家都惶惶度日,终于,他下狱,其他各家势力甚至不想等秋后问斩。
朝堂上还在吵,谁都想分一杯首辅一派倒台的羹。
“还没吵出来……”是斩立决还是斩监候。
你把说到一半的话咽回肚子里,不想在今天这个日子讨论那些让人头痛的东西。从另一个食盒里拿出来几碟辣椒,递到他身侧,然后打开食盒的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你今天准备的生辰礼。
凌晏如没回应你,他动了动手,身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喝了些茶润过嗓子,方才缓缓说:“在下如今戴罪之身,郡主还是不要过多的卷进来为好。”
手里捏着一块通体温润的玉佩,你默了默,不得不面对从你踏进牢里开始就回避的问题。这件事没有你能插手的余地。凌晏如在位时做出了很多实绩,得罪过太多人,他官至首辅时,人人见了他都带三分讨好,他下狱时,那些人又恨不能生啖其肉。
“……先生。”深吐出一口气,你阖眼,心里挣扎过后,决定把自己的想法与他说。
周围落寞而静寂,你的话清晰而坚定。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准备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