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秋长夜岁岁凉
元贞七年二月十七,凤鸾阁阁老梅鹤鸣联合朝臣上表弹劾中宫,逼得元长乐不得不素衣席藁才算勉强解除朝堂危机。昭阳殿内,元长乐侧卧榻上撑头假寐,榻尾处独孤拓口衔葡萄裸身长跪,挺直的脊背上渗血鞭痕密密麻麻。似是觉察到了紫檀案上的白玉莲花炉香气黯淡,元长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稍稍支起了身子,“陛下可知错了?”
独孤拓直挺挺地跪着,萧氏上前取出他齿间完好无损的葡萄,“奴才置主子于尴尬境地,着实该死。”
“你啊……”元长乐很是无奈,摇头叹息着,“取烈焰来,鞭臀三十!”
“谢主子赏罚。”独孤拓驯服衔上萧氏重新塞进来的葡萄,以手肘撑地,双腿与金砖垂直跪好,腰身尽量压低。烈焰一下一下抽了上来,独孤拓痛得死去活来,苦苦捱到第十五鞭那颗完整的葡萄还是破碎在了口中。咬破葡萄等同抗刑,独孤拓吓得脸色霎时惨白。元长乐望着独孤拓那双荡着水光的清亮墨眸,心头忽地一软,“过来。”
独孤拓默默流下眼泪,拖着虚弱的身子爬到元长乐跟前。萧氏捧着烈焰躬身退了出去,元长乐忍不住摸了摸独孤拓的额头,“我知你疑心梅鹤鸣与前朝遗族有所勾结,所以才借抬举我来打压他,但其实你真的多心了。梅鹤鸣正直敢言,有他匡正你的失误,于国于君都是幸事。何况梅鹤鸣代表士族利益,有他牵制宇文智,你的皇位才能做得稳当。”
独孤拓哭得更凶,“可梅鹤鸣处处跟主子作对,奴才怎能容他这般放肆!”
元长乐听着独孤拓负气一般的言语不禁失笑,“梅鹤鸣不过是个臣子,我有你护着,还怕他?”
“主子……”独孤拓小心地握住元长乐的手,委屈的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主子都一年多不曾招奴才伺候了,主子早就不疼奴才了。”
“明明是你动辄惹我生气,这会儿倒腆着脸来埋怨我不睬你。”元长乐冷了眉角,反手一把将独孤拓推了开去,“都是执政十二年的君王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下去养身子吧,我身边不留废物。”
“奴才不要离开主子,奴才要主子抱。”独孤拓赖在元长乐榻前撒娇,执拗不肯离去。他知元长乐素来狠绝,这样的绵软时刻比彗星扫尾还要罕见。他先前犯了太多的错,若是不能把控此刻求得主子垂怜,日后再想匍匐主子足畔恐怕不比登天容易。所以他连哭带闹,不惜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元长乐蹙了蹙眉,计较半晌后吩咐宫人在地上置了一卷席子,又传了徐灵均前来给独孤拓疗伤。元贞七年二月二十,晋帝下诏诫饬中宫。同月二十三,为避忠肃怀王祭日,晋帝传旨取消皇后与淑妃寿宴,后宫嫔妃延后一日献上贺礼。
紫宸殿内,独孤拓一脸怒气地扫视着摆在长案上的珍奇古玩,“献给皇后的寿礼,她们也敢如此的敷衍!”
徐灵均淡然笑笑,随手拾起一枚雕凤玉璧细细把玩,“妻妾和睦不过紫宫的一条规矩,后宫嫔妃绞尽脑汁争夺帝宠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维系什么姐妹之情?皇后独承君恩,您的嫔妃们不设计暗害已是此仁慈,陛下就别再求全责备了。”
“灵均倒是看得通透。”独孤拓拂衣坐下,口气稍稍和缓,“去岁紫宫不太平,连累主子今年的寿宴都要简薄委屈。亏得有灵均妙笔,那副江山万里图,主子可是喜欢得紧。”
“灵均奉陛下之命行事,自然得尽心尽力。话说回来,灵均的画再好,也比不得陛下亲绣的那件双龙戏珠的寝衣烫贴。”
“为着这事儿朕已经被主子狠罚了一顿,灵均还要来取笑朕么?”独孤拓没好气地白了徐灵均一眼,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白玉绿梅五瓣圆钵。独孤拓好奇打开,发现里面装的原来是胭脂,颜色瞧着顺眼,气味也是淡雅清新。独孤拓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是谁进献的?”
“是重华院的王才人。”徐灵均翻着礼单子,嘴上啧啧说道,“这个王才人不愧是世家贵女,既通晓自保之道,又知道如何讨陛下欢心,这回王家总算是挑对了人。”
“王才人是聪明,但还不算聪明绝顶。”独孤拓扔下圆钵,扬声唤进了赵福全,“将这些贺礼收了,没一样配入主子的眼。”
“喏。”赵福全击掌招来内侍,躬身正要收拾不意徐灵均出言拦下,“陛下,灵均奉旨为皇后诊脉,察觉皇后脉象凶险,气色看上去还好不过是汤药吊着性命。有的人身患绝症却能撑到耄耋之年,有的人明明体魄健壮却连小小的风寒都熬不过去。灵均以为,人活着就是靠着那口气那根弦。皇后一生最为看重社稷安稳民生富足,所以陛下不妨将这些污糟事告知皇后,皇后提着这口气绷着这根弦,说不定还真能长命百岁呢。”
“提着这口气绷着这根弦……”独孤拓喃喃片刻,终于不再犹豫踌躇,“将贺礼送至昭阳殿给主子过目,是赏是罚,全凭主子心意。”
“陛下英明。”徐灵均含笑退至旁侧行礼恭送,独孤拓轻轻沾了一点胭脂细细涂抹在元长乐腮边,“主子,再过两年珪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奴才有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