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故事
浑浑噩噩回到他的小屋,他住在大通巷里一户老人家中,那儿租金便宜,省下的钱都寄回家中,他还有弟弟妹妹,他……仅有的银钱都来自官府补贴。
他,去不起那地。
又一年秋深,没下雪,风很大,锥心刺骨的寒冷。
他在屋子里收拾衣服,等不到秋闱放榜那天了……刚家里传来消息,他爹摔断腿,家里不止一张嘴要吃饭。生活可简,笔墨纸砚简不了,靠官府那点补贴根本不够用。
县城的官学人才济济,他成绩只算中等,他没有自信,能在万千学子中突出重围。
下定决心离开,他推开门,看到石阶上放着一个布包。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越过去,不该去看不属于他的东西。
可他的眼睛,没法从布包上头放着的那木簪上移开。
那个雕有两朵杏花,并不不值钱的木簪。那是他那时候能买的起最好的礼物。
布包里有一套细棉布缝制的儒生袍子,还有一个钱袋,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信纸。
他拆开信纸,偌大的纸上只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
须之,考试。
眼睛很涩,鼻头很酸。
他抱着布包,一路快跑到那地,没人认识他口中的李玉儿,更没人会给他一丝脸面。他在那吵闹,险些被打断双腿。
似乎是吵闹声传到了后堂,她身姿曼妙,步步生莲,缓慢从人群中走出。她说她现在叫妙嫣,一晚上得一两银子,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她让离开,她用钱,买断了他们的过往。她说,没必要执着于现在,让他好好安葬曾经的李玉儿。
秋闱放榜那天,同窗庆贺,“须之,中了,中了,你中秀才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他的内心,为什么空荡荡的。
他又去找到她,他说,“玉儿,我中秀才了,我……我还是想娶你。”
像是思绪被掐断,老人捶打脑袋的动作停止,他口中喃喃念叨,“不是……不是妙嫣,是玉儿,玉儿……”
“我想起来了,是玉儿,是玉儿,我的玉儿……呜……”被刻意遗忘在角落的记忆觉醒,老人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双手抱头,嘴中呜咽。
正如妙嫣娘子所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了,他越光鲜,就衬的她越不堪。
“你有钱吗?就来这种地方。”女子杏眼虽蒙上水雾,口中吐露的话语却刻意带了尖刺。
“去念书吧,去考试吧,你还有大好前程。”武装的再好,她都架不住心软,“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玉儿,我会挣够钱,我会带你出去,我……”
妙嫣嗤笑,“出去?来时二十两,出去……”
她长叹口气,“两百两,我,你觉得我还能出去?”
离开那里后,他为将那一头有些焦黑的簪子拿出,在杏花树下,挖了个坑。他拿着簪子的手微微颤抖,就像之前妙嫣不舍得烧掉簪子一样。
黄土掩盖上的时候,他忽然心境澄明,像是封存了过去,他将心思只放在学业上。
那个有钱同窗的妹妹很喜欢他,总借着见哥哥的借口,偷偷找他说话。
她也很漂亮,是闺阁娇养出来的含苞牡丹,明艳大气。
“须之哥哥。”她会乖乖跟在他们身后,甜甜地叫他的名字。
同窗的家里也很看好他,为他盖了一座大院子,只等他春闱回来,就挂上那三字匾额,再谈婚事。
“善善……”老人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爬行到那院门前。
“玉儿死了,善善也死了,都死了……”
这一次,他厚着脸皮,找同窗借了二百两。同窗以为他是为了妹妹,爽快借给他。
他赎回了玉儿,县里的人传他痴情,不忘旧爱。
善善打了他一巴掌,恨他骗她。
同窗打了他一拳,称要与他断交。
玉儿很倔,她回了趟村子,再没出来过。
玉儿死了,在他送她杏花木簪的那棵杏花树下吊死了。
那天,正是春闱放榜那天。
喜讯跟噩耗同时传来,须之榜上有名,须之……
成了怀南县的第一个举人,最年轻的一个举人。
像是任务完成,卷轴闪过一丝光芒,南芝看到功德处的字数,从零变成了一。
南芝听到的那个故事里,怀南县的第一个举人老爷是个笑话,一边忘不了旧情人,一边攀附权贵,勾搭王家小姐。
“那天晚上,善善独自一人来找我,我闭门不见。”
亡魂是没有眼泪的,两行黑雾在他眼中弥漫。
“我害死了她,我又害死了一个痴情女子。”
“我怎能放心她一人在外。”他闭门不见,善善只能独自回家,路上被酒鬼纠缠,逃跑途中不幸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