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收到了信。
彼时她刚刚在春莺的念叨中喝了半碗燕窝粥,正在心里酝酿着如何寻个理由把剩下的半碗粥让春莺撤下去,这封突如其来的信恰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春莺探头往信纸上瞅了几眼,池鱼眼角余光扫到了她这一小动作,知道春莺识字不全,所以并未刻意提防。
待她看完后,春莺才问道:“可是账房先生又捅了什么篓子?”
池鱼缓缓摇头,把薄纸叠好放回信封:“他说不止我们一家药铺出了这种事情,但那卖药材的商贩眼下已经跑了,现在上京的几个药铺掌柜邀我去九重仙商量一下此事。”
春莺面露不悦,嘟囔道:“小姐,要不然咱们告诉太子殿下吧,也省得你操劳。”
“如今我连吃饭这种小事都要烦扰殿下,已经很愧疚了,”池鱼莞尔一笑,温言细语,“既然不止我们一家药铺出了这样的事,那官府调查时便不会为难我们。你且放心,即使没有殿下出面,也不会有事的。”
虽然前半句是特意说给春莺听的,但后半句的的确确是她心中所想。此事关联白罂,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总不至于在这时候犯蠢去逞强,到时候要真出了意外,纵使有顾渊在后面兜底,她也少不了吃一顿苦头。
春莺尴尬地错开视线,等她回过神,池鱼已经走到内室穿上了白狐薄氅。精致小巧的下巴陷在一片毛绒中,一双明眸乌黑剔透,眼尾处的瓷白肌肤透着水墨般的浅绯,显得温柔又多情。
春莺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池鱼如约来到酒楼九重仙,账房先生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看到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忙不迭地拖着伤腿迎了上去。
池鱼踩着脚凳下车时,注意到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势,出声询问原因。账房先生只说是今日着急去报官,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受了一点伤。
闻言,池鱼语气缓了缓:“那你就别上楼了,在下面歇会儿,要是还没用过午膳便可在此处吃些,等会儿我会让人替你结账。”
账房先生不由心生愧疚,但一回想到大腿处的刀伤,以及那冰冷的刀刃,便只能狠了狠心,顺着东家的话接了下去,然后佯装平静,找来店小二带路。
他目送着楼梯上那道纤瘦的背影,确定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赶紧从酒楼后门溜了。
……
店小二领着人到二楼最里面的一处雅间停下,替两人开了门。房间内很安静,池鱼刚进去时便警惕地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不对。
如果真如账房先生信中所言,有好几家药铺掌柜在此处商讨对策,又怎么会如此安静?
不等想明白原因,池鱼一把攥住春莺的手腕,转身就要走。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房门在她们有所行动的那一刹那,便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池鱼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一道高大俊挺的身影从屏风后面慢悠悠地走到桌案旁坐下,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热茶。
春莺偷瞥到那人的脸庞,吓得魂不附体:“燕昭世子!”
楚闻年好整以暇地看了过来,语气透着几分无奈:“看你吓的,这点多学学你主子,瞧瞧,她可比你淡定多了。”
池鱼这才转过身,压下心中纷杂的情绪,莞尔:“世子这是何意?又怎么会与我药铺的账房先生相识?”
“这个就要问问程姑娘自己了,”楚闻年下颚微抬,示意池鱼坐到对面,“程姑娘体弱,今日天冷,我特地让人备了热茶,上等的君山银针,程姑娘不妨尝一尝。”
“喝茶就不用了,”池鱼目光温柔,“毕竟我与世子仅有两面之缘,还没到能坐在一处品茶闲聊的程度,更何况世子身份尊贵,小女也不配与世子同席。”
“哦,也对,”楚闻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品起了茶,笑道,“程姑娘住在东宫,又是太子殿下的心肝宝,想来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自然看不上这等寒酸玩意儿。”
池鱼没说话,心里却已是对楚闻年话里话外的刻薄感到不耐烦。
她竟然有些浮躁。
意识到这一点,池鱼不由愣了愣。
楚闻年这话确实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来上京这么久,比这还刺耳的话她听的多了去,早已能够做到不显山不露水,今日却被楚闻年这三言两句挑动起了情绪。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再抬眼,温顺的模样已是被不近人情的冷淡悄然抹去几分。
“世子要是这样想,小女也实在没办法,”池鱼道,“倘若是之前有无意得罪世子的地方,我可以为此道歉。只是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楚闻年眼皮掀了掀,薄唇噙着凉薄的笑:“我何时拦过你,不让你离开?”
四目对视,池鱼了然。
这是不打算轻易放人的意思了。
她站在原处,静了一会儿,抬步往桌案走过去,却被春莺一把抓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