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永庆二十年,先帝驾崩,太子在群臣众呼下登基称帝,更改年号为永乐。
永乐三年,边塞大乱,宣帝钦点顾家独子顾良玉率军前往边塞,北蛮来势汹汹,南夷伺机而动,就为了能将大宣瓜分殆尽。
同年九月,边塞动乱暂时平歇,而这场战乱,维持了三年之久……
沿江河畔,顾良玉将坐骑拴在一旁的歪脖子树上,身后跟着从京都来的暗卫,“顾将军,陛下召您十日后回京。”
顾良玉一身黑甲染了血,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漫不经心的弯下腰在河中将手上的污血洗干净,这才转过身看向暗卫。
“陛下可有说是什么要紧事?”
她三年前率军出征,陛下在京都稳住群臣之心,顾良玉仔细算了算,应当是将近中秋,陛下决定大发慈悲让她回去见见亲人。
暗卫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欠身双手奉上,“陛下说,扶桑花期将至,还望顾将军赴约。”
扶桑花期将至……冠冕堂皇。
顾良玉想到这句话冷笑一声,接过信看也不看的揣进怀里,直接挥手赶人,“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不远处,参军木莲仰躺在河边,虽说夏日酷暑已经过去,但每日穿着厚重的盔甲简直能把人闷死,“将军,我问你个问题成么。”
顾良玉盘腿坐在地上擦拭她的长刀,头也不抬地说,“要问就问,别说屁话。”
“您说陛下为何突然召你回京,莫不是看见边塞安宁,想让您回去在京都当……唔……”
木莲被石头砸中脑袋,表情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顾良玉收回手继续擦拭长刀,她低着头神情认真,若是木莲胆子再大点凑近去看,便会发现顾良玉此时眼底的恨意如千年寒冰堆积,凉彻骨髓。
“以后这些话莫在说了,我可以容忍你口无遮拦,但他们可不会这么仁慈。”
木莲头上顶着个大包,懊恼至极的给了自己嘴巴一下,磨磨蹭蹭地凑到顾良玉身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顾良玉抬起头,鬓边散落几缕发丝,俊秀的脸上沾染着血污,“顾家如今如履薄冰,祖父年迈多病,你我父兄皆为大宣捐躯,阿莲,顾家已无退路。”
木莲心里知晓顾良玉要跟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早点回京,做回木家大小姐,与这边塞和顾家再无关系。
“木家还有姑母和木爷爷能护着你,你在这里多待一日,便会有多一分的危险。”
顾良玉的担心不无道理,大宣国运式微,宣帝执政已有三年,他曾在祖祠前发誓定会将朝堂肃清,还那些忠臣良将一个公正。
但那些背阴之处的龌龊岂是短短几年就能根除得了的,他们为了蚕食皇权付出了几十年的努力,又怎会因为一个手中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动摇了根基。
“姐姐,我不走。”
木莲脑子聪慧,怎会看不破朝堂那些诡谲风云,她自幼就知道顾家唯一的孙子顾良玉是女儿身,因为顾家举步维艰,先帝生性多疑,若是顾家生出个女儿,定会被先帝钦点进宫为当朝太子的正妃。
“我要守着你,守着顾家,守着外祖。”
木莲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以女子身份进入军营,同男子无异在战场上如同阎罗上身,参军数年,直到顾家独子率军前往边塞平乱,被“表哥”顾良玉调到身边做副手。
这是顾良玉在军中动用的唯一一次特权,也是最后一次。
“顾家举步维艰,朝堂之上树敌无数,我不在乎,更不会害怕。娘亲和祖父有弟弟照顾,可外祖和你,只有我了啊。”
顾良玉沉默的低下头,手上动作不停,多年来心惊胆战度过的那些噩梦霜夜,在今日被一段话打散,压在她心口的那块巨石,终究是松动了几分。
木莲目光温柔,将怀里的一对和田玉拿了出来,这是她随军出征时母亲交与她的,说是当年阿娘出嫁时,舅舅为她亲手开的玉石,花了半月时间才磨成了这般好看的样子,阿娘叮嘱她说,见到哥哥一定要将另一块玉佩交给她。
“这是阿娘在我出征时交给我的,一定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这是舅舅当年亲手做的……”
木莲说到这声音已经哽咽,她欠身将玉佩挂在顾良玉脖子上,“阿娘说她已经去庙里求住持开过光,舅舅他们定会保护我们平安归家。”
顾良玉抬手将玉佩握在掌心,手心的温度渐渐将玉暖热,曾经失去双亲时的无助和难过突然涌现,看着表妹通红的双眼,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外表。
三年来在边塞困苦的日子没有打倒她,而这一刻妹妹眼底几乎实质的担心却让自认为铁石心肠的顾良玉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将亲人推的太远。
顾良玉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边塞的狼烟却是纷燃升起,前方探子来报,说北蛮集结八万大军挥师北上,刚平息的战场还未将尸首收敛,便又陷入了再一次的血腥风雨。
京都,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