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
黄昏温柔的阳光铺洒在田垄上,草叶在微风春意中尽情舒展着身子,挥舞出沙沙声,高高低低的鸟鸣、扇翅声、笑谈声从四处传来,空中满是自然旷野的趣味。
“那一片都是村民们种的桑树,近几年大家都开始种桑养蚕,补贴家用。再前面还有蚕室,里面放了火盆控制温度,有人每日清理蚕沙,用具也都会经过太阳暴晒防虫病。”
乡间小路上,两前一后三个男子正缓步行来,当前左边一人身着深灰衫子,样貌清秀,年纪约二十出头,正伸着手向身边的绿袍男子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远处的一大片树林。
两人身后两步许,一人默默牵马跟在绿袍男子身后,他的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壮得像座小山,浑身肌肉紧实,脚下却又落地无声,展示出护卫的姿态。
马背上挂着一柄剑,剑身细长,剑鞘雕刻繁复,剑柄处嵌一颗圆润红玉。
前方钟隐向赵广清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隔得稍有些远,不过还是能看到有不少女子的身影。
她们手上挎着竹篮在低矮的桑林间劳作,修剪枝丫,不时交头接耳,脸上笑意盈盈。
钟隐点点头,语气中满是欣赏,说道:“蚕种喂得好才能出好丝,修整桑枝、选蚕、育种一步也马虎不得,看来你们养蚕已颇有心得,怪不得短短两三年,高川县已可产出十分不错的丝布。”
灰衫男子笑笑,与有荣焉地说道:“这些都是多亏了村里的一位老先生,周老先生是咱们这里唯一的一位秀才,早年外出赶考时向人学了养蚕缫丝的学问,回乡来又传授给我们。
不过开头没什么人尝试,只有我阿爷开了二十亩桑田。近些年粮食长势好,不用为米粮发愁,乡里看我家卖丝布挣了些,这才纷纷效仿起来。”
“原来是有老先生指导,不知老先生现在何处?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
“周老先生开了一家小学堂,就在前边不远处,推门就能看到桑田,我幼时也是在先生门下念的书。”
顺着赵广清的目光示意,钟隐看向小路另一边,那里立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竹木搭就,四面轩窗,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农忙场景,充满了野趣。
远远飘来一点读书声。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赵广清带着钟隐走到学堂门口,恰逢散学时候。
学堂里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是一群孩子互相说着话,打打闹闹往外跑。
不多时学生们已跑得不见影,周老先生还在慢悠悠地拾掇,学堂里只有一个位置上还坐着人。
钟隐看过去,那人正侧身背着书袋,比起刚才跑出学堂的那群小萝卜头大了不少,年纪应不超过二十,虽穿着一身袍衫做男子打扮,但纤颈秀项、骨肉匀停,盈盈一坐姿仪美好,显见是女子无疑。
落日余晖斜照,碎金洒落,照耀着白玉般的面庞,凛然不可犯,更胜神仙。
老先生收拾完毕,女子站起身来,走到周老先生身边拿起两人的书袋,扶着老先生慢慢往外走。
也就是在她站起来的时候钟隐才发现她的一只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不似寻常人轻便,美玉生瑕,钟隐不由在心里为她感到可惜。
周老先生年纪约六十多岁,眼角有不少皱纹,两鬓斑白,行动也十分迟缓,显示出他不再年轻。
两人步伐缓慢,行至门口见赵广清带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后头还跟了个牵马的,都不由顿了一下。
赵广清拱手行礼,恭敬地对周老介绍道:“先生好,这位是从广陵来的钟二郎,专程来看咱们的丝布的。”
说完又转向钟隐,说道:“这位就是周老了,身边这位是他的学生,方寒衣方娘子。”
方寒衣对着钟隐和赵广清行了一礼,视线隐约打量过穿着绿袍的钟隐,点头示意,并不多言语。
四人在学堂门口寒暄问候了一阵,这才往住所赶。
路上钟隐听周老先生说起十多年前他落榜后由京城返乡,途径江南见遍地桑榆,失意之余决心要振奋乡里,学来养蚕缫丝技术的故事。
等送完周老先生回家,赵广清又为钟隐引路。
巧得很,钟隐要住的宅子和方寒衣挨着。
钟隐放慢脚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先提起话头:“方才散学时我看从身边跑过的都是些六七岁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上下,方娘子为何也会在学堂里?”
女子上学堂本就少见,方寒衣还在寻常女子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和一群小萝卜头一起上学堂,钟隐心里实在是好奇得紧。
方寒衣似乎在专心看路,听到钟隐的问话才猛然回神应道:“我七岁时家里出了点意外,今年正月才重新找回村里,十几年过得稀里糊涂,回来了就想继续跟着先生念书。”
方寒衣说得轻描淡写,将十几年的经历一语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