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江北少年时(6)
未受伤的后腰处。
他摸她头发,声线中含了不自知的慌乱和自责:“是我不好,当时支援若能早一步,我······”
“你又要怪自己吗?”朱缨哭得一抽一抽,打断他的话。
这人总是这样,每次她出了什么事,他便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战场上刀剑无眼,哪里是他的错呢?
可人就是这样,爱一个人,便见不得她受委屈,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将上天带给那个人的磨难,尽数归咎于自己的不完美。
她从谢韫怀里出来,掀起他一边衣袖,“你呢,你疼不疼?”
二人挨得极近,朱缨能看到他手臂纱布下一抹红色,是隐隐渗了血。
她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颊上泪渍未干。谢韫抬手帮她拭去,低声安抚道:“只是小伤。”
这点伤不及她的十分之一重。他不想再提,拿过一旁小几上的碗,专心喂她喝药。
朱缨小时候怕苦嗜甜,可行军之人什么苦都吃过,时间一久,便不会再怕区区一碗汤药。
她喝得很快,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谢韫拿起锦帕帮她擦了擦嘴角,又拢好她身上单薄的衣裳,提议道:“还是躺下为好,仔细伤口。”
朱缨漱了口,乖乖躺下。
她受伤太重,身体还很是虚弱。没拉着谢韫说了几分钟话,便撑不住眼皮的沉重睡了过去。
谢韫坐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久久不愿离去。
又过了一刻钟,他才起身,轻轻将手从朱缨手中抽出。
她这样,叫他如何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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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十五年,两江大营远征南越得胜,南方彻底安定,大魏终于收复了这一富庶的希望之地。
之后,海上贸易逐渐放开,百姓生活日渐富裕,处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江北大营这边,原先的主帅吴老将军已逾耳顺,向朝廷上书乞还,安心回家含饴弄孙去了。
半生戎马,攒下无数战功,最终能够衣锦还乡,是难得的有福之人。老将军回乡喜悦,临走前毫不客气地将全部担子推给了谢韫。
营中信任,功勋又足以服众,谢韫接下圣旨,顺理成章接管江北大营,成为了大魏最年轻的一营主帅。
朱缨在营中摸爬滚打了八年,资历上自是不必说,两广一战中又立下大功,官职也得到了擢升。
成了主帅,谢韫这边事务更是繁重。朱缨开了窍,恨不得时时与他在一起,而今却发现与他说句话都要挤时间,心里很是不满。于是待伤恢复,她便省了谢韫来看她,日日跑到主帅营帐晃荡,反而自己的营帐好像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谢韫被她闹得不习惯,试探说:“你身体方大安,还是要注意歇息才是。”
朱缨不高兴,“你嫌我烦?”
谢韫默默闭了嘴,生怕惹了她生气,以后便不再来了。
一抬头就能看见朱缨,他自是欣喜,只是有些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受了次伤,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这厢朱缨见他不说话,心中急了,当即起身瞪他。
她声音不大,却滔滔不绝:
“好啊,我当之前那段时日你为何疏远我,本以为是在后山那次吓着了你,原来根本就是嫌我烦!还跟我扯什么‘并非兄妹之情’,我是鬼迷心窍才信了你的话!你拿这些甜言蜜语诓我,可见熟练的很,平日里定是与旁人哥哥妹妹相称惯了。如今无人可招惹,便来祸害真妹妹我······”
谢韫听她胡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朱缨这些年把这无赖功夫学了个炉火纯青,不知是师从何人。
天地良心,在军营这么多年,他身边没有女副将,能近他身的就她一个女子,就算偶尔女兵营那边有事要交代,也是寥寥几句便结束,哪里来的别的妹妹!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没一句顺耳,后来竟开始往他身上泼脏水,谢韫赶紧打断,“哪有什么哥哥妹妹!”
成功让她停下,他松了口气,接着道:“怪我识人不清,才养出你这么个小白眼狼。”
“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无作假,并非是甜言蜜语。”
他正色看朱缨,认真补道:“我没有嫌你烦,以后也不会。”
“这还差不多。”
朱缨被他正经的样子哄好了。
她心中欣喜,丹凤眼盈盈间顾盼生辉,也不再闹,慢慢走到谢韫身后,隔着黑漆圈椅弯腰搂住他脖颈,“我才不是什么白眼狼呢。”
感受到他的僵硬,她偷偷露出一个笑,小声说:“其实,不当妹妹也可以。”
谢韫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顿了几秒,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朱缨脸上的笑更大。
他正要拉过来严刑逼供,不成想被她敏捷地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