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

第93章

天色暗沉。

贾通怀着喜意来到勤政殿外，却立即感到了一片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殿门内不时传来怒喝哭叫声和挥鞭声，门口守门的太监和侍卫们个个都缩着脖子，低着脑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贾通连忙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规规矩矩地请人通报，临了还往对方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总管太监童禧不动声色地将钱袋收入袖中，绷得紧紧的面容里总算挤出了一丝笑意，耳语道：“贾大人来的时机不是很对，听说了昨夜里的那场大火吗？”

说完了这一句话，童禧面上又恢复了肃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了。

贾通心中怒骂，这阉奴未免太贪！

一百两银子就换来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提点，要不是他向来谨慎，进宫面圣前特意留心了这几天的京城的情报，恐怕就算花了钱也不知道圣上到底在为什么发火。

但明面上，他还是非常感激地谢过了这位总管太监，随后恭敬地候在殿门外，等待圣上召见。

过了小半盏茶左右，殿门打开，几个内宦拖着一名身上血淋淋、好似陷入了昏迷中的宫女离去。

贾通只瞥了一眼便连忙收束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又等了一会儿，有小太监领着贾通进殿。

殿内的地板上明显是被刚刚清洁过，跪在上面还能感受到略显湿润的水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若不是留心分辨，几乎察觉不到那残余不多的血腥气。

皇帝坐在桌后，神情有些倦怠：“方才有刁奴妄图行刺朕，朕一时过于激动，让爱卿受惊了。”

贾通诚惶诚恐，伏在地上感激涕零地说了一大堆的话，又斩钉截铁地表示圣上还是太仁慈了，像这种胆敢弑君的贼子就该满门抄斩。

他是真的有些感动，以皇帝之尊，居然还能拉得下脸面跟臣子解释，已算是对他十分的殊荣，至于那名宫女是否是真的想要弑君，重要吗？

左右不过是一名宫女而已。

皇帝审视了一会他的表情，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不提这些了，希望爱卿这次能给朕带来好消息。”

贾通立时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膝行几步，振奋道：“回禀圣上，边关大捷！”

……

童禧候在殿外，听闻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说笑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主子发火，下人受累。

虽然当今圣上在百姓以及朝臣心目中口碑极佳，大家都赞他是一位宽容大度、尊贤爱才的英明君主。

可只有他们这些在宫内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有多么喜怒不定，睚眦必报。

圣上自从今早知道镇抚司出的事后便一直在发火，如今可总算是见晴了。

童禧站得靠近，无意间听见了殿内飘来的只言片语，模糊说的是辉国溃败，秦将军正率着五万骑兵，一路乘胜追击，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敌人无不望风而降，过不了多久边关便会有捷报传来。

童禧心头一震，转而想到圣上这些天来一直在踌躇着的那件事，这次有了大胜的底气，圣上这下估计会下定决心吧。

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幼童时，刚入宫不久便曾有幸远远在人群中见到那位被众星捧月的军神，也是最初的宁国公沈定疆。

沈大人当时虽然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是英姿飒爽、仪表非凡，身上甚至还保留着一股昂扬向上的少年朝气，给年幼的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可惜时过境迁，军神早已离世多年，昔日君臣相得的皇家和沈家也已离心。

圣上隐忍多年，如今便是到了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童禧心里叹着气，头越发低垂了。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轰隆的雷鸣，少顷便是大雨倾盆而下。

***

沈家。

屋外暴雨如注，屋内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沈林氏正和丈夫说着二郎的婚事，眼皮却越来越沉。

“夫人是昨夜没有睡好吗？”沈老爷见状便笑着问她。

沈林氏忍着羞意睇了他一眼：“我睡没睡好，老爷还不知道吗？”

都多大的人了，昨夜还跟少年时似的痴缠着她。

沈老爷面有得色：“我只知道，夫人到最后应当是极满意的。”

沈林氏便越发羞恼起来，想要说上他几句，可不知怎么的，困意如山倒，转眼间便到了睁不开眼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