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旧怨(1)
但听安抚使道:“这几个刁民阻碍公干,杀害官兵。本使只能便宜行事,先斩后奏,还望陆公子多多担待。”顿了片刻,也不知陆云白甚么神情,只听那安抚使又道:“众将士听令,撤!”便听江沉月急道:“大人,现在撤走,岂非功败垂成,功亏一篑?且楼上那女子身负绝世武功,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啊!”听那齐玄通道:“江掌门,军中将令岂是儿戏?还是听大人的,先撤。”卓茂德道:“江兄,既然大人下令撤离,我等再留此处便师出无名,还是撤吧。至于宁若英武功高强,嘿嘿,再强也强不过司无邪那丫头罢,难道你忘了我们只练了十余日的先天八卦阵与后天八卦阵吗?”
宁若英听见楼下众官兵步伐齐整地离开客栈外街,只听到弟弟宁璞仍伏着痛哭,自己心中亦是一阵剧痛,恨不能立时下楼看一眼爹娘的尸身。宁若英但见自己掌尖冒出白色雾气,知道离相诀传功已到最关键时刻,只能以极强的意志力逼迫自己进入空明境界,专心传功一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若英才又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盘坐的身子正歪歪缓缓地倒向床铺。左采葵一把圈住她,道:“若英,你还好罢?”宁若英恍惚道:“我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梦见我爹娘被人杀了。采葵姊,梦都是反的,对不对?”左采葵把她紧搂在怀里,肩头微颤却不言语。
宁若英看见地板上留有一大滩鲜血,忽地明白这是吴神医的血,自己梦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推开左采葵,便要下楼去,怎料双手无力,竟跌倒在地上,只能一步一步往门口爬去,哭着喊道:“阿娘!爹爹!阿娘……”她散功之后手足无力,爬了许久也只挪动了几尺距离,忽觉胁下一紧,原来左采葵扶起自己,将自己送下楼去。
却见客栈关了门窗,点了数根白色大蜡烛,大堂里并排放了六扇门板,门板上躺着明知言、李兴伤、裴三、吴神医、客栈掌柜和店小二的尸身,宁璞正跪在爹爹身前,一面哭泣一面往火盆中烧着纸钱,听到楼梯上动静,抬眼一看,哭道:“阿姊!”
宁若英又仔细看了一遍门板上的亡者,问道:“我娘呢?我娘呢?”
陆云白道:“若英,你娘受了重伤,被孟神医和张神医安置到后院厢房治伤了。”
宁若英道:“我娘她……她还活着?”听了陆云白这话,好似一个行将溺毙之人忽地看见一道亮光一般,心绪复杂难言。
宁璞边哭边道:“阿姊,我回来的时候,爹爹他……便已经不在了。娘亲侧躺在地上,腹部插了三支箭,后来听孟神医他们说差一点便伤到要害。而爹爹为了替娘亲挡箭,伏在娘亲的身上,自己后背上中了许多支箭,拔下来一看足足有二十四支。爹爹他……他得多疼啊。”
宁若英看见门板一侧放了二十余支带血的箭矢,想到这些箭矢都是从爹娘身上拔下来的,又见到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弟弟李兴伤、断腕义士裴三爷、一诺千金的吴神医以及热情待己的店掌柜和店小二等人的尸身,愈是瞋目切齿,又想到自己如今散了功力,恐怕再无武功向卓茂德等人报亲朋之仇,只觉喉头一甜,竟吐出鲜血来,重又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若英才缓缓醒来,感觉自己周身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但面部被甚么物什遮住,一点未被阳光晒着。头颈微动,便听床边传来左采葵的声音:“若英,你醒了?我自作主张,给你寻了一顶黑纱斗笠,与你娘亲戴的一模一样。”宁若英回过神来,忙问道:“采葵姊,我娘如何了?”左采葵道:“已经无甚大碍,前几日已能下床了。”宁若英道:“我睡了多少时日?”左采葵道:“半个月了。”宁若英道:“我去看看我娘。”左采葵连忙按住她,道:“莫急起身。你娘现在应该不在客栈里,她这几日都会去你爹爹坟前烧些纸钱,这个时间她还在外面呢。不过你娘每天回来时眼圈都红红的,想来免不得是大哭一场。孟神医劝她不可过度哀伤,免得伤情反复,久病难愈。”
宁若英想起当日惨状,泪水又涌了上来。左采葵用一方巾帕替她拭泪,道:“原本还想着让你去劝劝你娘,让她不要过度哀伤。现在看来你也要人劝。”宁若英注意到左采葵的右腕,那一道淤黑伤痕已全然不见,皮肤恢复了昔日的细腻光泽,道:“采葵姊,离相诀成没成?”左采葵道:“成了成了,我右手已经全好了。”顿了顿,又凄然道:“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宁若英宽慰道:“我记得小时候在西夏,便听我娘亲讲过一个道理。我们遇见一些不好的事情,千万不要怪罪自己,其实错的不是你我,而是那些作恶的坏人。因此,就算我们心里再难过,也要为爱的人,为在乎的人好好活下去。”
左采葵想起宁清容在西夏被李元昊霸占生子的不幸遭遇,再听了这番话,不禁点头叹道:“宁女侠好生了不起,凭这分胸襟,便当得起‘昆仑第一剑’的称号。”
宁若英问道:“对了,梅大哥知道客栈的变故吗?”左采葵摇头道:“云白……云白兄弟说,梅大哥自己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假若知道他用命换回来的二人已不幸罹难,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