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斯哈叫唤一声,“母亲,仔细我的腿,万一痊愈不了可怪您。”然后奇怪地看她一眼,“您哭花眼了吗?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高志,是我那个将军父亲啊。”
张莲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试图骂醒他,“你还知道他是你父亲啊?儿子啊,你快醒醒吧,你父亲死了,他死了,以后咱们娘俩,就要相依为命了。”
高显垒却觉得她小题大做,“母亲何必如此伤怀,父亲没死前,咱们不也这么过吗?他如今为国殉身,陛下往后会越发照拂咱们高家的,而且该有的赏赐啊,必定也少不了,”说着细细盘算起来,“这世袭的爵位已然封了顶,那么就只能赏赐些金银食户了,放心吧母亲,咱们啊,富贵绵长。”
张莲仿佛不认得这个儿子了,怔怔望着他,“垒儿啊,父亲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伤心吗?”
高显垒一脸茫然,“伤心啊,可伤心有什么用,父亲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再说了,我自小也没见过他几回,还记得他前年回来述职,险些把我打背死过去,母亲,您也知道,我一看见他就发怵,就别让儿子在这里跪着了吧?”
张莲颓然跌坐在地,愣愣望着高志的牌位。高显垒趁她不注意,连忙起身偷偷溜了出去,经过跪在后面的彩月身边时,一把将她拉起来,小声道,“别装了,跟我走。”
彩月原还在假模假式的淌眼抹泪,听他这么一说,转瞬笑起来,扶着瘸腿的高显垒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袁梦娢这时候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柳如慧守在她的床前泪流不止。袁老太太先前来看过她一回,听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只待醒转时,才放了心。离开前,她本打算去堂前找张莲理论一番,讨要个说法的,却见她整个人哭得摇摇欲坠,伤心欲绝。后来,她又找人去寻高显垒,生生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人回来,便只得长长哀叹一声,回去了。
而这会,时澜洳依然没睡着,听到永福斋门上传来动静,连忙挂了件披风跑出来相迎。更深露重,老太太怕她着凉,所幸将她带进自己的屋子,祖孙两人拢了一个被窝,夜话长谈。
听完高家的境况后,时澜洳忍不住叹息,“祖母,要不孙女也别嫁人了吧?拿嫁妆去供养个道观,上山里头当姑子,清清静静过一生。”
老太太听了,连忙叫她住嘴,“你以为那日日诵经持咒的乏味清苦,是谁人都能坚持下来的?那些生了出世念头的人呐,大多饱尝了人间疾苦,因为太苦,苦到绝望,想寻个解脱的法子,寻一条活下去的出路,所以出家。只有经历了这些,才能忍受甚至享受,那种波澜不动的日子。你个小娃娃家,晓得什么是真正的疾苦,就算从前吃过一些苦头,也还未攒到绝望的程度。那样的修行日子,过一时舒心养性,过一世恐怕就熬不住了。明儿一早起来啊,去仔细照照镜子吧。”
时澜洳纳闷,“照镜子做什么?”
老太太笑着说:“照镜子,仔细瞧瞧你的眼睛,里面都装着什么?”
时澜洳一脸无可厚非,“自然是瞧见什么,就装着什么了。”
老太太摇头,说:“不然,你眼里装着的,都是你想瞧见的。”
时澜洳不解,“可有些人事,我并不想瞧见,却仍然要瞧见啊。”
老太太耐心解释:“那些你不想瞧见的,都是你为了想瞧见的,付出的代价。”
时澜洳又问:“那这与出不出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太太说:“若你果真到了出家的时候,眼睛里就什么都不装着了。”
时澜洳似懂非懂,“祖母,您的意思是,再没有想瞧的东西了,对吗?”
老太太却替她掖了掖被角,说:“快睡吧,再不睡啊,天就要亮了。”
第二日
时澜洳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还记得照镜子的事情,坐在梳妆台前看自己的眼睛,竟瞧见了晏翎越的脸,正扬着嘴角与她说:“娘子,我戴玉冠,你就簪玉钗吧。”还记得这一幕发生在与他定亲的第二日,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唤她娘子了,也许久没有对她笑了。还有他母亲,想必这段时日没少担心她,她应该去拜见一下的。
于是,早饭并着午饭一块吃了些,就匆忙蹬车去了晏家。
温云蓉见了她,十分欣喜,高兴的拉着她左瞧右瞧,“让母亲看看,可有伤着哪里啊?”
时澜洳笑着说:“没有母亲,我好好的回来了。”
温云蓉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她的手往晏翎越的院子走,“那就好,那就好,快随母亲来,你和长明的婚期将近,母亲这几日啊,在帮你们布置新房,你今天来得正好,一块去瞧瞧,看看还缺什么,今日下半晌也空出来,我请裁缝铺子的人来帮你量身,这嫁衣啊,也该准备起来了,原本这时候定制已经晚了,但谁让中间耽搁了这一程呢,只能让绣娘们加紧完工了。”
时澜洳一路应着声,即便她也不确定晏翎越还打不打算娶她,是啊,倘若今日能见到他,或许应该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