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岛(1)
乔安认为,她是不可能一见钟情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严谨来讲,只能说一见钟情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或者保守起见,一见钟情这种事大概率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一见钟情的本质是见色起意。乔安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算漂亮。她妈妈从她青春期时就不断和她强调,她脸上的硬线条太多,缺少少女的美感。其实她并没有十分不堪,甚至还算模样周正,浓眉大眼。可惜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些乏善可陈,或许真是因为硬线条太多,倒是显得有些大义凛然。然而这种硬朗在她进入资本市场后被弱化了——主要是因为疲惫。疲惫感好像某种廉价的滤镜,淡化了她的五官特征,让她变得面目模糊。这也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比起变丑,她更怕自己的面孔在某种麻木中逐渐消失。
不仅她自己的形象日益模糊,别人的具体形象也越来越难在她的世界里长期保留。习惯了把人简化成符号,简化成英文名字,名片上的职位,签名档里的称呼,记住一个人本身的模样反而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因此乔安很快就忘了戴文长什么样子了。一天24小时,戴文的形象在乔安脑海中从如同从毕加索早期作品蜕化为毕加索晚期作品,最后只剩下T恤裤衩人字拖的简笔画,加上头像里那张金毛的笑脸。
正因如此,乔安在周五下午看到秘书发来的周一会议行程单上赫然出现戴文的名字,内心也没有泛起太大的波澜。她把行程单照下来微信传给戴文。
乔安:【图片】
乔安:朋友,这是您?
戴文:呵呵,正是在下
乔安:怎么样,入职第一天就出差,会不会很酸爽
戴文:老坛酸菜面一般的滋味,难以言表
戴文:倒是您,有没有感到一丝惊喜
戴文:毕竟咱俩还算是有点儿猿粪
乔安:【挖鼻】
乔安对此并不吃惊。她在微信上和戴文断断续续聊了几天,两人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谈太多工作方面的事情。乔安隐约猜到戴文八成也是做资本市场的,而且从他的背景来看,做香港组的可能性比较高。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戴文有可能就是尹荷带进来的人。
戴文:周末有空吗?要不要去长洲岛玩。我看了一个旅游软文,有点想去
戴文:而且咱俩毕竟以后要在项目上合作,先沟通一下感情
乔安:我倒是想,但是说不准
乔安:有个项目半个月之前交表,担心今天联交所会来题,现在提心吊胆
戴文:好说,来题的话你晚上再告诉我呗,我就先默认你周末有空了
乔安:我是真的说不准,好几个不同阶段的项目都在走
乔安:周五下午就跟过雷区一样,不知道走到哪会炸
乔安:你懂得
戴文:哈哈,这个我懂
戴文:没事,晚上再联系呗。实在不行我自己去
乔安的手停在对话界面上,有点不甘心这个结局。
乔安:你朋友呢?我是说Monkey的主人
戴文:他快回内地了,最近忙
乔安:狗呢?留给你吗?
戴文:想啥呢,我一个社畜,怎么养!他会带走,最近正折腾手续呢
戴文:房子我倒是租给我了,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
乔安:你这倒是省事,家具都不用买了
戴文:是的,我感觉最近在走运。必须抓住机会
难得周五风平浪静,但越是这样,乔安越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怀疑这岁月静好的表象都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小心翼翼地留神着邮件和微信群。熬过了六点,没有港交所的题,她把一稿更新的竞争优势和战略传了出去。熬过了七点半,她把另一个项目的招股书的markups扫描发给印刷商,心里开始琢磨着怎么见机行事地开溜了。等了多少个礼拜,终于能有一次提前下班的周五。她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拿起手机和戴文嘚瑟。
乔安:我也觉得我在走运
乔安:能信吗?周五晚上!该来的都没来!不该来的也没来
乔安:我要激动哭了
八点,乔安把一个项目的路演材料的修改意见写好发出去。八点半,夜班秘书把乔安下周一出差要带的文件打印好,整整齐齐地贴着标签放在文件夹里。九点,乔安打开了外卖网站,随即又关上。她觉得自己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这周的工作就能彻底清干净。这是多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好运!上天为了给她和戴文创造一个风平浪静无人打扰的长洲岛周末,扫清六合,席卷八荒,把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全都给她清理了!
九点四十五,乔安把一个合规工作的文件发给已经下班的开曼律师。十点,乔安把一天的billable hours记好存入系统,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