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幡动心动(3)
记忆的画卷缓缓收起,江村小屋慢慢退去,黑暗重新袭来。
“这便是我和阿木的初遇,她从水里救了我,还予我衣食。”欢脱的魂灵此时静静地趴坐在桌边,语气幽幽。
“京墨。苏木。”陆云华低声呢喃了几声这俩名字,心下忽地了然,带着怜意看了魂灵一眼。
魂灵指指老态龙钟的自己,苦笑着道:“解忧茶主,你知道的,别看我现在是糟老头子,当年也是俊俏的后生。我与阿木相知相恋,不突兀吧,明明许下一生,可却无疾而终。”
陆云华没有作答,只是又将手伸了过去,倾刻间,记忆的画卷便又缓缓展开。
江水边,农宅内,书房里,一个老者坐在案前,正翻阅着一本线已断开的旧书。
老者前面的青年正执笔写着什么。
这时来了个女子,她先将手中盘内的一盏茶放到老者案上,才绕到青年旁边将属他的另一盏茶放下。
做完这些,女子去到另一张桌边,拾起盖在桌面的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看起书来。
时不时,青年和女子的目光交汇然后收回,各自一个会心的微笑后再继续将心神投入书本。
如此几番过后,案上的老者便也察觉。在男女下一次目光交汇时,他虽没有言语,却用力咳了一声。两人如惊弓之鸟,立马端正了坐姿,不敢再相望。
画面一转,老者与青年男女沿着江岸徐行,听任江风吹拂各自的衣角。
老者手指江面,朝着京墨问道:“阿墨,你可见那江中之船?”
“是的,夫子,江上一白帆船正徐徐而来。”京墨往江面望了一眼便毕恭毕敬地回答他的夫子。
老者语调平平:“白帆正迎风招展,你说是风动还是幡动?”
“夫子,夫子可是有所指?”京墨的心突然跳得飞快,觉得自己一个答的不对就会酿下大错。
老者看了他一眼:“不妨事,你随心作答便是。”
京墨作了个揖方才开口:“是,夫子。学生认为是风动,风吹幡动,无风幡便止。”
老者看了看他,仍是没有开口,转过头来朝着苏木便问:“丫头,你呢?”
“祖父是不是以为木儿要说是心动?不是哦。” 苏木调皮地朝老者眨眨眼,“这世间万物,存在于人心之外,人在与不在,看与不看,并不能产生丝毫影响。春天到了,草长莺飞;夏天到了,绿树荫浓;秋天到了,叶落离枝;若是冬天到了,便漫天飞雪。这一切都与人无关,所以自然是风动。”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老者捻着胡须笑看苏木,“世间一切风动幡动,寻根究底都是心动。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万事万物便自生自灭,无思无虑,动与不动有何分别?又哪来动与不动之说?这动与不动皆在人心里,人心所致罢了。”
苏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半天说不出来。京墨却似有所悟,暗暗点头。
老者见苏木憋闷,笑笑抚了抚她的头:“丫头,《九辨》可还记得?”
见苏木点头,老者便继续往下说:“自《九辨》以来,世人逢秋便语哀。便是丫头你刚刚提到秋天来了,说的也是叶落离枝。那秋便悲吗?其实不然,秋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五谷丰登何尝不是一喜?”
苏木“呃”一声还想说话,刚刚提到的江面帆船已然靠岸。老者的老友到了,苏木也就没有了继续论辩的机会,只好帮着祖父招待客人。
记忆的画卷缓缓收起,黑暗重新替代了明朗的江景。
“没想到吧?阿木的祖父正是我苦寻的师长。初遇那日不慎落入江中,阿木不仅救了我,给了我衣食,指了住宿的地方,没想到她还潜入水中,将我遗失的信件找了来。若不是她,我先没了命,就是有了命也没了拜师的信。”
陆云华转身提来个茶壶,给魂灵倒了碗茶:“想来那信定是裹了油纸吧。”
魂灵讲了一大通正渴得慌,接过茶水咕隆咕隆喝了个干净:“没错没错,包了好几层,这才侥幸躲过江水的浸染。”
陆云华见魂灵的茶碗空了,便又给倒了一碗。
魂灵感谢一番,又絮叨起他的过往。
讲他走遍附近的村落,寻遍县城的角落,仍是没寻到苏老夫子。
讲他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家,讲他回家时特地绕去苏木家再谢一番,讲他如何阴差阳错地找到此行的最终目标——苏老夫子。
讲他如何得到教导,讲他有了什么长进,讲他与苏木慢慢地相知相恋,讲他与苏木定下此生之约。
讲到此处,他便讲不下去了,将手伸了出去:“解忧茶主,你自己看吧。”
陆云华见状不禁苦笑,摇摇头将手搭了上去,记忆的画卷复又打开。
背着行囊的京墨在苏宅门前拜别师长,苏木手里提着食盒,一路相送,到了江边,更是解开小船的缆绳,自己撑船送他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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