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情（3）

今夜的夜特别黑，今夜的夜特别静，今夜的时光仿佛忘了流动。

娇娘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茶摊里团团转，又担心欧阳琛到来，又担心他不来。

“你能坐下吗？”陆云华要被娇娘转晕了，扶额问了声。

“啊？抱歉抱歉。”娇娘不好意思地找了张凳子坐下，可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她便又站起身来，到处转悠。

陆云华无奈地看着她，张了嘴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把嘴巴闭上，什么都没说。

“他来了！”娇娘惊呼一声，随后手捂着嘴，躲到陆云华身后。

陆云华倒不意外，她就坐在那里，看着欧阳琛的魂在摊外飘荡着，看着欧阳琛的魂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我这里难受。”欧阳琛按着心口，脸色痛苦地朝着陆云华说。

陆云华点点头：“难受就对了。”

欧阳琛强忍着痛苦，不可置信地抬眼看陆云华：“什么？”

陆云华转身将身后的娇娘拉了出来，冲着她点点头：“难受说明是爱的。”

“娇娘！”欧阳琛的喜悦从语气里飞了出来，扑过去就将人抱住。

“欧阳郎君，你何故至此？”娇娘从欧阳琛怀里挣开来。

“我想明白了，我要跟你在一处，想每天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想每天闭眼前见的人是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欧阳琛深情地说。

“那李家小姐呢？”娇娘终究将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她是个好人，自有她的好姻缘，只是那个人不是我。”欧阳琛笑着开口，“当年父辈的约定是以画为媒，见画则践诺，我留着画，便留着你，李家小姐自此与我无关了。”

娇娘泪眼含笑：“那日后郎君若是后悔呢？”

欧阳琛坚定摇头：“这几日身体受的苦痛不少，但更让我难以承受的还是心头的伤。我终于明白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你与李小姐我只能得其一，必定是你。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真的？”娇娘再次确认。

“如假包换。”欧阳琛眼神坚定。

两个满脸泪水的人终于心无芥蒂地抱在一处，半哭半笑，黏糊了好一阵才分开身形，执手相看泪眼。

娇娘整理好情绪，拉着欧阳琛来到陆云华跟前，双双跪了下去，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陆云华早一个闪身，往旁边去了。

“解忧茶主，如今欧阳郎君的魂灵来了，阳间的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娇娘没有把话问完的勇气。

陆云华笑着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那倒还没有，现在在这的是他的梦魂，这些没有你的日子，他的执念终于让他认清自己。”

“真的嘛？”娇娘的眼睛瞬间便有了光彩。

“如假包换。”陆云华加重语气。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娇娘有点期待，有点担忧。

陆云华没有回答，只是回到茶炉边，仍是往茶壶里加了一把从虚空中抓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快，她便提着茶壶回来了。

一个瓷杯，一盏茶水。

娇娘看着欧阳琛。

欧阳琛看看娇娘，又不解地看向陆云华。

陆云华好心解释道：“这是解忧茶，你因执念离了魂，喝下此茶化了执念便能回魂了。”

“喝下此茶，家中的烦心事便都了了吗？”欧阳琛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此时陆云华已经在一旁落座，听到这话她不禁抬眼看了看欧阳琛，随后语气淡淡：“此茶解的是你心头的执念，至于现实中的繁琐世事，还需欧阳公子自行了结。”

“原来如此。”欧阳琛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他就拿起茶盏，将里边的茶水喝个精光。

泪自眼中出，雾自心田散。一顿好哭后，欧阳琛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地拉着娇娘与陆云华道谢告别。

陆云华笑着取下灯笼，将两位送至家门外，笑着看他们的身影从黑暗中消失。

月色朦胧，又解了人间一桩扰心事，陆云华淡笑着敛去身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时光便在四季轮换中一点一点逝去。

这日，将来到茶摊的梦魂送回家之后，陆云华选择走进时空的洪流。答应了不扰他这一世的轮回，那她不出现，只偶尔在暗中看看他，总是可以的吧。

崎岖的山道上，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高谈阔论着，正送别他的友人。

跳跃的烛光里，一个全神贯注的读书人一目十行着，正苦读他的圣书。

缭绕的烟雾里，一个专心致志的煮茶人心无旁骛着，正烹调他的至爱。

陆云华一直随行在侧，默默地扮演她旁观者的身份。

突然，煮茶人手中的动作停滞了，脸上是困惑，心头是苦涩。他定定地看向陆云华的方向，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