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用神明的语言,来为你们这群老鼠吹奏一曲吧。”拿着骨笛,她想到了那个故事,那个花衣吹笛人,凭借笛声解决鼠患的故事。于是她吹响笛声,激烈、震颤的骨笛声音让老鼠们痴迷地聚拢在她的周围,甚至包括那些居住在下水道里的鼠群们——上百只老鼠在水里翻滚、游泳,不顾一切地朝这边游来,它们深灰色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德安娜手中的骨笛,仿佛是它赐予了它们精神的极乐世界。 褐色的,灰色的,白色的……大大小小的老鼠都跟在德安娜的身后。包括那群白骨,哈默尔恩的孩子们也展现出了这种反应,在迷惑的背后,他们感受到了恐惧——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在笛声的带领下,活活困死在洞窟,成为鼠群养料的恐惧。 洪水在逼近了。 “我答应过要帮助他们,让他们回家。”德安娜看着在水流里挣扎的鼠群,和将要被淹没的白骨们,说。 她再次吹响笛声,这次,则是透彻灵魂的笛声,神明将她的力量注入这个骨笛,于是那群白骨的灵魂,就这么被提取出来,像白色的绸缎一样,降落在了德安娜手里。德安娜用手砸碎身后地下暗河的石壁,在老鼠、病菌、洪水还没到来之前,石壁又恢复原状,比之前的更加厚实、坚硬,将老鼠们的后路彻底断绝了。 它们会被永远地留在洞窟里,连带着被地震摧毁的蓝色罗马式拱门,除非……除非那个远在天际里的怪物再次将投影投入此地,不过那时,再也没有笛声能够辅助它们了。 哗啦啦,哗啦啦……在恬静的暗河下,只有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声,还有灵魂们叹息的低语: “我们的父母还活着吗?我们的家人还活着吗?”这群孩子的灵魂询问。 “已经过去几百年了,那座小镇——它马上就要被废弃了,没人愿意住在那里,所有人都搬走了,因为战争。” 孩子们不再说话了,他们的低语变为失望、懊悔的哭泣。 不知走了多久,在经过极小的岩壁缝隙后,德安娜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光亮:似乎现在已经是晴天了,她听见了布谷鸟的欢快歌声,也慢慢看见了树叶上滴落的雨水……她拨开周围茂盛的野草,从山洞的底下爬了上来。 “好熟悉的场景。”她自嘲道,“就像那时,我被那群家伙追杀一样,不过现在,局势已经完全改变了,没人能阻止我。” “是的,没有人能阻止您。”在她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声嘶哑的猫叫。一只骨瘦嶙峋的老三花猫一瘸一拐地从树丛里窜出,他虚弱地靠在德安娜的脚旁,身上、爪子处都是受伤许久的血痕。 “是……那个老妇人的猫?!” 德安娜把可怜的老三花猫抱在怀里,他抬起前爪,舔着手中的指甲,原本锋利的猫科动物指甲现在变得柔钝不堪,这似乎是在捕猎和刨削中造成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某种坚硬的物体,像岩石、树干…… “辛苦了。”德安娜抚摸着老三花猫的头。 “原来你一直知道,这里是老鼠们的老巢,可惜没有人能听懂你的话语,你也找不到同类,为了防止意外,你一直守在这里……” 老三花猫“喵”了一声,他已经十分苍老了,不过,在寿命将近之前,它还有需要做的事情。 “哎呀!猫!你找到我的猫了!”老妇人热泪盈眶,她紧紧抱住这只三花猫,如同见了多年未见的故友。 “下次不要再跑出去了,你饿极了吧?快,我这里还有几条新鲜的鱼。”她把鱼放在三花猫的面前,他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在两人的注视下,一黑一白的两只埃及猫凑到三花猫的身旁,舔着他的毛发,用头蹭着他的身子。 “你看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好些了?”德安娜问老妇人。 “好多了,刚刚在下大雨的时候,我感觉脑袋一团浆糊……不过现在天晴了,是个好事,不是吗?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年轻的小姐,你帮我找回了猫,还帮我解决了我家的鼠患……” “举手之劳而已。” 三花猫朝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他蹒跚着走出了门外。 “看起来他想跟着你去一个地方,小姐。”老妇人笑道,“我跟他相处了很久,已经知道他叫声的基本意思了。这很神奇,不是吗?”她整理着靠在墙上的木棒,这个玩意像极了人类的拐杖,老妇人说,这是他最喜欢锻炼爪子的地方。 “这的确是很神奇——那么,您知道,他生来就是这样的瘸腿吗?”德安娜看着猫咪。 “我敢笃定,确实是这样。因为当我把他捡起来时,他的一只腿就因为脐带纠缠的缘故变得发紫,恐怕就是这样造成的。”老妇人说,她宠溺地摸着三花猫的头,“那是很久以前了,我的丈夫是一名德国人,我在德国居住的时候遇见了他……”像找到了知音一样,老妇人讲述了她的过往,爱情、丧夫、财产的毁灭……即便如此,这一切都没有打倒她。 德安娜抱起三花猫,告别了老妇人,他和其他两只猫咪一起坐进了马车。马车经过农舍、河岸、山林……他趴在德安娜腰间的骨笛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鼠葬身的洞窟,直到它再也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自责呢?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一个受害者,可怜的孩子,放弃了成为人的机会,而变成了那群家伙的仇敌,你的上一辈子就是在无尽的懊悔中离世的……或者我可以说,错的根本就不是你们这群孩子,而是是那些大人,是他们不守信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