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种柳(3)
“既然殿下不爱听曲。你们先退下吧。”
柳非烟遣散群芳,姑娘们如释重负,大气不敢出地退出未央楼顶楼的暖香阁。
花魁款款起身从躺柜中取出彩绘白瓷茶盏,素手煮茶,跪送至楚景炤案前。
她有意与这一流的男人交手,媚态百出,行走坐卧皆似幻梦。如果美是一种修行,那她已臻入化境。受她笼络的男人,彻夜欢心,以为自己能征服一切,像做过了皇帝。
楚景炤屈膝正坐,复又戴上玄盔,问:“他常来?”
“不很常,也就三天两头吧。”
花魁落座,收了媚功,脸上露出恶作剧未得逞的笑。却仍掐着软糯的声腔,迤逦绵长,像一壶好酒,但凡没聋,不论男女,都该醉软了心肠。
“搁年前,他都是住楼里呢,吃穿用度都在奴家这儿。宁公子手面大方,人又体贴,姐妹们都心悦他,恨不能将他栓在未央楼,永生永世不放他走。”
小王爷默坐,亦不饮茶。
“彩绘白瓷茶盏,是官窑的款,御用之物,寻常人家见不着,坊间有言‘一片白瓷值千金’。”
花魁泼了渐凉的茶水,提壶续上,“这是宁沉送来的,就他用过。本来是一对的。”
小王爷垂眸问:“另一只呢?”
柳非烟朝里厢努嘴,红罗帐外,一地碎瓷。
“碎了。方才碎的嘛。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物件如此,缘分又何尝不是呢?缘聚缘散,命不由人呐。”
她把玩起那只白瓷茶盏。
一双秋水长眸,似笑非笑睨住小王爷,意味深长道:“您瞧,本来多好的一对儿啊。可惜了。”
小王爷不接茬,起身告辞。
“叨扰了。”
檀木几案上,留下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
“别伤着人。”柳非烟道。
“不会。”楚景炤出门。
柳非烟收下钱袋,递与丫鬟。丫鬟双手一沉,差点没接住,打开钱袋一看,全是金条,都够再盖一座未央楼了。
“小姐,这也太多了。”丫鬟惊惶。
“刚刚好。”
柳非烟话音未落,门外一声巨响。
花魁的贴身丫鬟,脚链银铃惊动不已,循声跑来跑去,看过楼内景况后,飞奔来报:“小姐,殿下他将咱楼里楼外的匾额都卸了!”
柳非烟并不为厢房外鸡飞狗跳的市声所动,目光沉静,落在檀木案上。
几案之上,那只并没有被楚景炤碰过的茶盏,竟不摔自碎了。
丫鬟讶然,瞪着一桌的白瓷片,望望里厢的,又看看桌上的,眼睛越瞪越大:“小姐,这案子上的瓷片,碎得好像跟宁大人失手弄碎的那只,每一片都一模一样。”
她将里厢的碎瓷,扫来比对,果真如此。丫鬟如获至宝,啧啧称奇:“这样一来,就又成一对了……小姐,这些瓷片当如何处置?”
柳非烟嗔道:“一片白瓷值千金,当然是拿去鬼市买了。不然呢,你还想置口棺材,给它俩办个合葬呀?”
此刻,群芳们像是被霜风打过,有的气息奄奄,有的梨花带泪,一个二个的纷纷奔来暖香阁寻主心骨,叫苦连天:
“姑娘,大事不妙啦!咱场子让人给砸啦!”
于颠三倒四乱了套的群芳之中,花魁雍容而立,娟净的嗓音,镇住了嘈杂的群议。
“都别着急。将损坏物什列出个名目,抄一份给宁沉送去,让他赔。哦对了,把这张安神香香方,和他落下的斗篷一并也捎带上。”
柳非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逐一吩咐名花们善后的事宜,扭脸又对将要动身的两人道:
“你俩到了宁府,跟宁公子说,苦主上门讨债,请他把该了的官司了了。他城门失火,别殃及咱们这些池鱼。以后有事没事,少来未央楼。”
“姑娘,你怎么一点儿不怕?”其中一朵名花惊魂甫定,好奇问。
柳非烟推开门,步至回廊,敛眸下看。
“怕什么,今日这热闹,难得一见,还能趁此讹上一笔。”
她只恨手上没瓜子,目光掠过一楼的兵荒马乱,遥送那位凶神的背影渐行渐远。
胤天城无聊日久,两个狠起来神佛辟易的主儿对上,有好戏看咯。
幸灾乐祸地笑意难以遏制地在唇角漾开,花魁安抚身边惊了弓的莺燕们,缓声道:“今儿打烊了,送客吧。都宽宽心,这楼不是砸给咱们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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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以为未央楼是砸给我看的?”
刚沐浴更衣完,宁沉湿发披散,坐在炉前烤火,一点似漆的眸子水色氤氲,眼尾眉梢被火光晕出一抹软红。
整个人显得闲静从容,仿佛之前听到消息坐立难安的不是他。
宁沉身后,一位广袖宽袍的青年正在为他擦拭头发。被青年手中尺素抚过的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