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我的生活将会是什么
老邝虽然活了过来,但落下了右腿和右胳膊麻痹无力的毛病,三儿搀扶他走路,要他多锻炼。
倭冲人看见,初冬的暖阳下,老邝坐在软沙发上晒太阳,三儿抱手机刷屏。
时不时,老邝在没几根白发的头上抓痒。
三儿说,爹爹,来我给你找蝨子。老邝说不长蝨子了,三儿说就是蝨子。
老人就偏过头来,靠在三儿的腿上,三儿的尖尖细指,一根一根拨弄老人的银丝,边拨弄边说:“难怪你头痒,就是蝨子在作怪,我掐死你掐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咬我爹爹?”
老邝竟然睡着了,三儿捧着爹爹的脑壳,如同抱着一个孩子,满脸幸福。
二毛说,老邝咋个有蝨子呢?
驼子就骂他蠢,这才是真爱,你也让你妈靠在你身上,给她找蝨子哈。
关于找蝨子,高先生最有发言权,他是跟三姐一起长大的。
三姐从小就被她爹宠得上天,念小学了还被她爹顶着。也是在暖阳下,三个闺女轮流着让爹找蝨子,俩哥哥羡慕,也要爹爹找蝨子,爹爹说你没头发,哪有蝨子?
后来俩兄弟都不肯理发了。
三儿的母亲,总是怪老邝宠娃儿,从来不吼不骂不打,村人说不是他亲生,他敢吗?
老邝就骂人:“你懂个锤子。”
村人又说:“不是你的种,你对他们再好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老邝又骂:“你懂个锤子。爹是责任,你看你爹不送你念书,扁挑大的一字都认不得。”
村人自讨没趣低头而去。
三儿何曾不知道,亲爹死后,她家人多负担重,连哑巴都不愿意娶她娘。爹爹耍猴路过,有人给娘介绍,爹爹同意了,但有条件,她娘必须还要给老邝生一个。
她娘觉得再生就六个娃,要送走二女和三女,老邝不干,说再多也不能送人,自己有能力养。趁老邝卖膏药走了,就悄悄把三儿送走,老邝不依不饶,找对方要三儿,那家人要钱,给了钱又说孩子在外婆家,反正就是不给。
在一个风雪天,老邝终于看到三儿了,孩子瘦得一包藤,看着老邝笑,喊他爹爹。老邝不管了,抱起三儿就跑。
后来,她娘说再生一个,老邝说不生了。
其实,老邝明白着,这女人重男轻女,再生肯定还是想要男孩,如果是女孩,她不会喜欢的。
在三儿心中,爹爹对他们五兄妹都好,爹爹起早贪黑卖膏药,改革开放后,他不走巷串户了,而是每天都在附近的场镇卖膏药,还买打药(所谓打药,其实就是泡酒的中药,可以治跌打损伤,还可以提神)。爹爹挣钱后,日子比普通人家过得好。很早就给大哥二哥各盖了三间青砖瓦房,大哥二哥十几岁都定了亲事,但他们说对方不好看,退了。娘说退婚就白花钱,不许退。爹爹说退了就退了,找好看的。
大哥退了三次婚,二哥退了两次婚。
大姐二姐都念了中学,考不上高中,都复读了一年或两年,最后出去打工。
三儿初三时,腿摔断了,住校不方便,爹爹给她租学校边的房子,每天早上和晚上,爹爹背她上学放学。
三儿也没考上高中,然后跟大姐二姐去外省打工,被爹爹大骂一顿,说三儿你不回来念书,我走了。
三儿怕爹爹真的不要她们了,就回来继续念书。
打工真的很苦,三儿重返校园后,一门心思攻读她最不喜欢的英语,最终终于如愿考进卫校。
三儿本名高珊珊,她在进卫校前,拿着户口簿,悄悄来到乡政府,要求管户籍的干部给她改姓,改为叫邝珊珊。管户籍的女干部说不行,三儿就哭,不停地哭,说她爹爹一辈子养了五个孩子,没一个随他姓,那女干部感动了,当场给她改名“邝珊珊。”
娘知道后背着老邝骂她,你不姓高了,你姓邝,你回你的河南老家哈。
三儿果真问爹爹,老家在哪里?
老邝说,老家没人了。
其实老邝是地主的儿子,考上大学没资格读,还被斗地主。后来就跑了出来,爬火车到了四川,靠卖膏药为生,遇到野猴,逮了一只,训猴耍猴,日子过得逍遥。
当时,老邝看到三儿娘虽然拖着五个孩子,但很清爽漂亮,就这样留在了倭冲。
三儿得知真相后,对爹爹敬爱有加。
毕业后,三儿分到县医院当护士,跟一位医生结婚,然后辞职下海,在成都开诊所,两口子一人管一家诊所。房子买了一套又一套,还专为爹娘买了一套大房子,爹爹不愿去大城市,后来娘走了。
几兄妹商量爹的赡养问题,大哥二哥都说自己穷,三儿什么都没说,只要求俩哥哥,给爹爹一间房子住,照看他别摔跟斗。
没过多久,大哥说老汉带女人回家,让三儿说说他。
三儿当场顶回去:“娘不在了,他找谁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