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沙·下洄·转
风带沙·下洄·转
(——惊鸿无痕,鱼传尺素,霜雪也做绕指柔。血染锦袖,音容枯朽,一朝龙腾尘世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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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懵懂无知的幼童发现了隐藏山林的野兽,因为不知道野兽有利齿,也无从知晓旁人对野兽的畏惧,所以愿意伸出手去触摸那可怖的爪牙。
而野兽从未见过这样天真无畏的初生牛犊,充满天真与善意靠近自己,竟一时生不出杀意来。
——就是这样保持着一种稳定而脆弱的平衡。
——就是这样的,初次尝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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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娅再次到来的时候,司泽正坐在邻水楼阁边上,用匕首削着一根竹节。虽然来过无数次了,但她还是不敢在水边走,便撑着探路的手杖在湖边站定,试探着叫了一句“萨拉?”
司泽早就看到了她,却不过来,只把手里削出形状的竹笛用食指磕去木屑,横在嘴边吹起来。笛声悠扬宁静,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远远荡开。林中鸟鸣婉转,夏虫嘤嘤,和着这缕清音,仿若天籁之声。
伊莉娅微笑着,侧耳细听。等一曲终了,她喃喃自语,“仿佛风吹过广袤无垠的大地呢。”
话音未落司泽已经来到旁边,赞叹一句,“高山流水,知音难遇——此曲名为《东风起兮》,正是此景。”
伊莉娅便脸红起来,连连摆手,“我也不懂音乐,只是听了心里欢喜得很。”
“想学吗?”司泽随口问着,把自己的竹笛递了过去。又因为伊莉娅看不见,就俯身过来环住她,手指交错着教她按笛孔。本来是旖旎暧昧的动作,司泽冰雪无情,又心无旁骛教习,自然是没有别的心思;可伊莉娅毕竟是个年轻小姑娘,被司泽拢在怀里,鼻尖只闻到一股幽静清冷气息,手背上肌肤相触,又想到吹的笛子是萨拉刚吹过的,立刻满脸通红气息混乱。
“但是……并不讨厌……”她这样想着,就没有挣开。
伊莉娅以前只吹过树叶,此刻心里慌乱,嘴里就开始呜呜乱吹一气;手上随着司泽起按,好歹能听出跑了八个调的曲子。等呜呜咽咽吹完一曲,伊莉娅头上几乎能冒蒸汽了。
司泽叹了口气松开手,实事求是说,“不像样,不过第一回已经难得了。”
伊莉娅依旧呆呆站着,十几秒后才诶呀一声捂住了滚烫的脸颊,“是吗,我会努力学的……我得回去了!”说完把口袋里雏菊花束往司泽怀里一塞,掉头就走。
来的路她已经走了无数次烂熟于心,林中野兽被司泽管束着也不敢伤她,于是司泽也没去送,远远看着她扶着手杖消失在森林里。
他慢慢把竹笛横在唇边,吹响一支《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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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落下来的时候,司泽再次准备化形。负责巡查的海尔波虽然不同于普通蛇类,但是天寒地冻也免不了昏昏欲睡,司泽就让她去湖底结界里冬眠,然后封闭了整个云梦泽。
巨大的结界笼罩下来的时候,司泽突然想起伊莉娅。但是他转念一想,找不到路的话她应该就会回去,再加上大雪纷飞,普通人类又哪里会冒着雪出门——更何况自己化形,绝不能、绝不能被打扰。
于是到底还是一条路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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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再次开启时,已经春暖花开。司泽已经化形成为玉树临风的男子,此刻站在芳草飞花之中,像一幅绝美的画。
伊莉娅出现在湖边时,虽然神色如往常温柔静默,但司泽注意到她袖口下那段手腕上,有一道道青紫痕迹,像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
司泽皱起眉头,试探着问,“许久不见,你在外面有什么麻烦吗?”
司泽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往日里送给伊莉娅的那些华美精致的绸缎绣线、珠钻宝石、瓷玉杯盏,被她的邻居嫉妒举报,然后被镇子里的人和教会当成“魔鬼的诱惑贿赂”,全部强行夺走了。伊莉娅为了护住它们,被狠狠殴打了一顿,还差点被当成“魔鬼的使徒”烧死,幸好她父母连连求情,那些人才侥幸放过她。
伊莉娅眼睛里聚满了泪水。为什么那群人一边说森林里有魔鬼,一边夺走了自己的宝物呢?和萨拉比起来,他们才更像是魔鬼!
她低声呜咽着,握住了司泽的手贴在脸颊边,心里悲哀慢慢平静。
“不要再……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情窦初开的少女这样许下了近乎绝望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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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娅整日整日往森林里跑,引起了村民的警惕。然而他们跟踪过来,却在一进入林中就迷失道路。日积月累,他们越发坚信伊莉娅被魔鬼迷惑了心智,将她当成邪恶的女巫。
可是伊莉娅毫不知情。她只是满怀着温柔依恋,奔向光风霁月的那位男子。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