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聚集之地

“沿此路向前走，遇到问话的就停下来。”

“问话？谁问？”薛瑾攥紧衣服下摆，忧心忡忡。

“你去的是鬼界，问话的自然都是鬼喽！”小术士学着鬼的腔调，尖着嗓子道：“有凡人来了，好香啊，是啊，肉好鲜嫩啊……”

薛瑾吓傻了眼，脸色苍白，双腿止不住地哆嗦。

“明白了吗，这样说话的就是鬼，他们要是问，哎呀呀你一个凡人来这里做什么啊？你怎么答？”

“我……我就说听闻鬼界的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法，特来……”

“错，大错特错！不能这样答！”小术士皱着眉，思量了一会儿，道：“你不是来给亡妻求还魂丹的吗？那你就一个劲跟他们念叨，思念，思念得紧呐，想她想得好苦啊！”

薛瑾闻言一怔，“就这样说？”

“就这样说。”

“那之后......”

“之后的事我就管不着了，你啊，自求多福。世间亡灵入地府转生炉，皆要先过不渡川，贪欲过重妄念过深的渡不了河，何况你一个凡人。若不是这几年战事不休死了太多人，阴阳门破例在人间打开，你怎么可能混得进去？”

薛瑾擦擦额间的冷汗，半信半疑，即便如此还是客客气气鞠了一躬，道谢告别了小术士。

他走进迷蒙雾色中，一路上果然遇到了好几只鬼。他记得小术士的叮嘱，专提思啊想啊这些肝肠寸断的伤心事，鬼们哪儿受得了这个，感同身受哭起来。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跨过了阴阳门，让薛瑾略微意外的是，雾气森森黑蒙蒙的鬼界竟有几分祥和之意。

大大小小的铺子前鬼魂扎堆，叽叽喳喳地议论天庭人间的八卦事，热闹得很。

这里也有像他一样的凡人，街角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殷勤地跪在石子路上给一个面色发青的小孩磕头。那鬼孩子收了他的钱财，稚嫩的声音隐约透着股阴沉，“大人近五年内必将官运亨通，说是青云直上也不为过，只是要小心拦路虎。”

竟有人专程来鬼界算命。

还有人面色红润，走路矫健有力，不似游荡许久的孤魂野鬼，更不像心存执念来办事的凡人。这些人的脖子上皆套了个物件，又薄又圆，硕大却轻盈，薛瑾好奇，忍不住上前细看。

嚯！竟然是一块烧饼，中间掏空了，头就正好钻进去，挂在脖子上，倒也不费力。

“这位兄台为何要把烧饼挂在脖子上啊？”薛瑾问。

男子神色恍惚，幽幽道：“你也是人间来的吧，我们也是凡人，只是在鬼界做点见不得光的小生意。凡人不能像鬼神那样辟谷，也不能饿着，大家伙儿就带个烧饼充饥，背着拿着都占地方，索性就挂在脖子上了。”

“这里竟没有吃食？”薛瑾惊讶。

“鬼界不准生火做饭，要是有人敢点火......”那人语气一顿，道：“哎呀，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啊，会被众鬼群殴吧。”

“那这些星星点点的光是什么？”

“鬼火啊。”

“鬼火……”薛瑾喃喃道。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在鬼界，越是鬼火聚集之地越暗藏玄机。”那人说完便转了一下脖子上的大饼，悠哉悠哉踱步，去卜卦的摊子那儿看热闹去了。

薛瑾左顾右盼，在街市上绕了许久，突然发现一条幽暗的石板路，无数鬼影人流从路口穿过，竟无一人驻留，仿佛那条路出现在此就是为了被他一个人瞧见。

等他回过神，自己已在石板路上走出很远，鬼市的喧嚣渐渐隐去，青山连绵，峰回路转，重重树影间冒出一间竹屋，门上挂了个大大的招牌，写着“无中生有”四个大字，字迹张扬傲气，就是潦草了点。

廊下悬着几盏红灯笼，院中种花种草，栅栏里甚至围了几只鸡。

薛瑾站在屋外思忖片刻，终还是踏上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