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初番外
白日里的阳临江,暑气还未散去。到了夜里,随着明月高升,江面上就开始泛起属于初秋的丝丝凉意。
一座雕梁绣柱的画舫,就在江心漫无目的地,从白天飘荡到了黑夜。
此时在画舫最好的一个房间中坐着的,正是近来在江湖中名声鹊起的清风堂堂主,温念初。
只可惜,空有良辰美景,却无赏心乐事作配。
温念初的身上背着两件麻烦事。
第一件来自宫中。
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一面的亲娘温敏公主,最近突然通过暗线送来一封密信。
信中说,温念初那打襁褓中起就被藏在寺庙的小表弟前些天已经下了山,开始闯荡江湖。
温敏公主特意嘱咐他,要“好生照顾”这个表兄弟。
这么多年来,温念初始终猜不透自己的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信中都殷切嘱咐了,那他也不好完全置之不理。
只是他现在实在脱不开身,私心里也并不想亲自面对这个大麻烦,只好先派个人过去好好照顾对方。
至于究竟是哪种照顾……温念初表示,这就要看他后面的心情了。
他沉吟片刻,就让暗卫喊了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女人看着还相当年轻,身上却有种与年岁不符的沉稳,一身素色袍子,虽然面目平凡,却自有一股温润的书卷气。
知道温念初不喜那些繁文缛节,女人对着温念初微微颔首,便算是行过礼。
“不知公子让十一过来是有何指示?”
“我要你去到一个人身边,帮我看顾好他,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温念初正将手中的书信凑近烛台,付之一炬。
十一正要应下,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公子有令,十一自然是无有不从,只是……”
“我知道你想留下来照顾’她’。不过景老也说了,她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剩下的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温念初似乎知道十一在担心什么,直接出言打断了她的顾虑。
“对了,你既然要随那人行走江湖,继续用’十一’这名恐怕有些显眼,换个名吧。我想想——
荡舟江上,风清月明。你以后在外行走,就叫江清月吧。”
于是“江清月”就顶着新鲜出炉的大名,去执行任务了。
温念初又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他走到画舫的窗边,看着外面那波光粼粼的江面,还有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第一件麻烦事算是告一段落,这第二件嘛……
温念初敲了敲窗框,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努力与面前的虚空交流。
“祖宗,江上的风越来越大了。说要游湖也游了一天,要赏月也该赏够了,快下来罢!”
画舫顶棚上,突然传来一个闷闷的女声,似乎不太开心:“我也要个新名字。”
“你还缺名字吗?一十七、李童儿……一般人才一个,你都有俩名字了还不满意吗?”温念初话音未落,便有一个矫健的黑影从画舫的棚顶翻身下来,钻进了更加温暖的檐下。
“你真当我傻了吗?数字哪能算个正经人名!至于之前——婆婆随口叫着童儿童儿,就把我养大了……”
已是碧玉年华的少女落座在对面,一双眼睛却是不满地瞪着温念初。
第二件“麻烦”这不就来了么。
一年多前,温念初和一众部下被他那好二叔埋伏,他本人和一十七被打落山崖。万幸两人配合默契,这才免于一齐摔个四分五裂。
只是落到崖底时,一十七给他垫了一下,当场昏迷。
再醒过来后,他当亲徒弟培养的暗卫突然就不认人了。
不对,也不是完全不认人,一些模糊的记忆还是在的,只是言行举止都变得孩子气,还说自己不叫一十七。
再一问话,对方竟说自己才六岁,家住李家村,还吵着闹着要回去找婆婆和村里的叔伯婆母们。
温念初没辙子,只好大老远请来堂里的老大夫帮忙看诊。
可景老号了半天脉,却也只能推断大概是坠崖时给温念初垫的那一下磕伤了脑子,心智倒退回了幼年。
温念初是知道一十七小时候的经历的,甚至就连对方学武都是因着要为村中惨事报仇。
他看过一些乡野杂谈,倒是也听说有些人在强烈刺激下,会遗忘那些痛苦的经历,回到人生最快活的那段时光。
想想一十七这些年的生活,他莫名产生了一份责任心。不过就是带孩子嘛……他能用八年时间把人从小孩儿养大成小姑娘,就能再养第二遍。
只是温念初却没料到,似乎是因为养法不同,两个一十七的性情完全不一样——
前头那个早早吃透了命运的苦,总是沉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有吩咐的时候就冲在前面,很少情绪失控,也很少流露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