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之残(13)
如何应对“精教人士”,郁笛倒是有一些经验。上个世界里跟悖逆待的那段时间,她接触过许多虔诚的信徒。 跟艾麦拉那种假教徒、真权力家不同,想跟这些虔诚信徒进行有效交流,乃至让他们帮自己做事的话,就必须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组织语言。 郁笛揉了揉额头。 麻烦死了。还是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这一觉郁笛睡得意外得好,连个梦都没做。一睁眼,就看见一群大眼睛章鱼围在自己旁边。她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周围的乌鲁被她的动作逗乐了,有的甚至偷偷伸出触手来碰空气箱。 郁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传声器还没被安装回来,她本就只能辨认一些简单的意思,像这样隔着箱子听不清,她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褚静挥开了那些试图逗弄郁笛的触手,在郁笛的视角看来,他就只是悬浮在她面前,什么也没做。郁笛挠挠头,伸手指了指箱子左上角,昨天安装传声器的位置。 褚静的眼睛瞥向那里,愣了一秒,唰地回过身去,推搡跟在他身后的乌鲁。很快,传声器就被拿来了。郁笛昨天晚上抠歪的部分,应该已经被修复好了,他们还在外边额外加了一层保护套。 “能听到否?” “啊,可以。” “歇得如何?” “马马虎虎。说吧,弄我过来干嘛?” “呃。吾等希望汝先听一下这个......”褚静拿出来一个小方块,大概有郁笛拳头那么大,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 郁笛盘腿坐在地上,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褚静敲了几下方块,随后把它贴在了空气箱的外壁上。声音通过传声器在空气箱内清晰地回荡,郁笛的身体不由得跟着那声音的起伏而摆动。 翻译器似乎没有起作用,透过来的声音全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词组。反而郁笛自己靠耳朵辨认出来的一些音节,组合起来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郁笛终究还是没能听懂。 “汝可知,此段神谕是何意义?” 郁笛反问道:“你希望它是什么意义?” 褚静顿了顿:“若以私心读神谕,便是玷污神明。” 郁笛套话失败,继续追问:“那你怎么知道,你所想的,不是神所想的呢?” “因神并不使用语言。凡语言所述,皆非神明之意。” “如果是这样,那神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褚静眼周的皮肤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莫要与吾打岔。汝只需说出,汝听到什么?” 郁笛撇撇嘴,实话实说:“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听到了混乱和绝望。” “汝确定?” 郁笛轻笑一声:“这不是乌鲁的声音吧?或者说,这不是真正的乌鲁的声音。” 她在科学院待了那么久,乌鲁说话时的声音风格她很熟悉。这份类似录音的东西里,郁笛并没有听到任何一种普通乌鲁发声时必然会产生的小小震颤。而发声器官有缺陷的乌鲁,他们的声音会更为爆冲,且尖利,并不像录音里这样干脆。 要说对比,那段话仿佛全部都是由元音音节构成,而非声韵母都具备的完整的字音。 这很可能是因为录音设备问题造成部分信息被模糊掉了。而大脑结构异常的乌鲁们,也许能把这些被模糊的部分,依靠自己的想象补充进去。 “它也许什么意义都没有,而这正是你们追求的真理。” “......”褚静沉默地看着她,周围集中在郁笛身上的视线,从好奇和逗弄,变成了严肃和期待。 郁笛一看有戏,站起身,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顺着自己的猜想继续说:“神全知全能,赐予乌鲁智慧。神希望乌鲁能自己选择要走的路,而不是永远受神指引。神谕,不过是神给你们的测试。” 她的样子仿佛一位降临迦禄的神使,充满悲悯,却毫无感情。她的嘴角似笑非笑,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乌鲁,最终停留在众乌鲁之间的点上。在乌鲁们看来,她看着所有人,却又什么都没看。 “……测试吗?”褚静似乎有些迷茫。 郁笛再接再厉,让自己的声音威严而略微沙哑,通过传声器的作用,就会显得虚无缥缈:“你们都是虔诚的信徒,这一点毋庸置疑,对此,神很愉悦。但你们不该以神明之名伤害他人。” “我们没有……” 郁笛上前一步,伸开双手:“我因智慧而受身体之苦,必须生活在空气之中。你们既伤了我的身体,又逼迫我为你们解答神谕……神之信徒,岂敢以神之名!” 郁笛知道这世界的真相,她并不怕自己的行为能招来什么“神罚”。今儿就算古神亲自降临,她也得是个愤怒的神使! 装神棍这事儿,靠的就是气势。郁笛直视着褚静的眼睛,打心眼儿里就把自己当做神使,怜悯他们,俯视他们,引导他们。在气势上压过对方,才能给弱势的自己创造对话的机会。 这是她在上个世界跟艾麦拉学到的。 不得不说,效果比郁笛预计得要好。古神教的信徒心思纯净,一心侍奉神,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拿这个哄他们。郁笛装得像模像样,他们不知不觉就信了八分。 再加上连祭司褚静都低下头,张开了触手——那是服从的象征。 “抱歉……”褚静慢慢说,“请汝莫因吾之过错,而迁怒他人。” 见对方让步,郁笛心里松了口气,但她神情不变,依旧维持着跟褚静的眼神接触。 “我来,是帮乌鲁渡过难关。你们有任何问题,便提吧。”她自信且笃定地说。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