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命运长廊。”

季初白与宗雪相遇的那一夜如同一场梦境，当梦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也不一样了。

当宗雪牵着季初白的手，在曾经季初白闹出动静的长廊前站定的时候，宗雪眼神复杂地低声感慨。

季初白仰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理性的研究员也会有文艺的一面。

季初白杂七杂八地想着这些分散他的注意力的事情，比他年长，编号在他之前的孩子们进入通往A5区域的命运长廊，一个也没有回来。

他怎么能不害怕。

“研究员阁下……”季初白的手心发着细汗，尚且稚嫩的脸上已经能够看出未来惊人的美貌，他胡言乱语道，“我是说，可能会有雨，您回去的时候要记得撑伞，否则又会发烧的。”

宗雪微微颔首，他从来都是天才，但科研之路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可即使如此，他手中这个项目的时间之长、范围之广、牺牲之大，都令人绝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他已经付出了太多，甚至赌上了身为人的资格。

他知道季初白见到了第一批人体实验失败后淋雨高烧的他，但此刻来自小实验体的关心依旧让他发笑，也感到万分的荒唐。

宗雪的大手包裹着季初白的小手，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走进A5区域，态度冷淡到仿佛无知无觉。

剩下的、散发着天真气息的小羊羔们，仿佛也感受到了命运之轮转动的伟力，原本唧唧喳喳的他们在进入温巢最核心的区域之时，瑟缩着聚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才能得到一两分的慰藉。

来往的研究员们眼睛下有着大片的黑紫，古板的脸上皱起眉头的时候能够夹死苍蝇，步履匆匆的来回在实验室之中，只有在看到宗雪的时候，脸色才会稍稍放晴，然后在看到这些小少年的时候，微微蹙眉，却顾忌着没有说话。

实验室里一时间陷入了过分的沉默，打破安静的是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鱼贯而入，领头人语调轻松：“各位研究员好，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开工了。”

宗雪垂下眼睛，冷淡地看着地面，刻意避开众人的目光，轻描淡写的：“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警卫人员放下心，几乎是在短短的几秒后，训练有素的警卫们就控制住了少年们。

剧烈的挣扎和渐渐演变得剧烈的质问让现场一如既往的混乱，宗雪紧紧拉扯住季初白，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季初白的手腕捏碎。

警卫长压了压帽檐，走上前说：“看来他被吓傻了，你松手吧，我来控制住他。”

宗雪的手发力，猛地一带，把季初白拉到自己身后，避开警卫长伸出的手：“这个我自己来。”

这个近乎保护的动作，让警卫长凝视着宗雪的正脸看了许久，见宗雪满脸坚定，显然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能无奈地说：“你可……真不听话。”

宗雪偏开头，脸色依旧苍白，可是耳朵却红了一点儿，被季初白收入眼底。

……

真实的幻境是依据季初白的记忆而形成了，直接作用于季初白的精神海。

他的意识偶尔会浮出水面，就像水底的游鱼乍然跃起，露出银白的肚皮。

然后下一秒，倦怠疲惫涌上心间，又把他压回水底，过往如蚕茧一般把他牢牢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不给他透气的机会。

……

宗雪牵着他的手走过‘命运长廊’，季初白曾经管中窥豹的世界扑面而来，满是血腥气。

齐全的设施是任何科研工作者的乐园，但是季初白只记得那白到失真的灯光，映照在宗雪的脸上，无由就生出几分老态。

宗雪把他送上手术台，拘束带还没有扣上，他就违背了实验的操作规范，背对着实验体开始准备麻醉。

等他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他略带恐惧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很快就结束了。”

如果实验失败，实验体无知无觉的死亡，结束他们生来的使命、可悲的白塔人生，如果活下来了……那才是噩梦。

宗雪强硬地把这以一剂麻醉推进静脉，身为实验员的他由衷地祈祷着这个曾经给与他温暖的孩子走向平静的死亡。

“爸爸……”

难以听清的声音打破了他静默的祈祷，少年不甘心地在药物的作用下闭合了双眼，宗雪做实验稳如泰山的手竟然在颤抖。

他咬了咬牙齿，迅速解开刚刚扣上的拘束带，把季初白从试验台上脱下来，找出一件自己学生的实验服，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

正规渠道出不去没关系，还有紧急避险通道，他的权限足以开启求生通道，来得及把这个叫他爸爸的孩子送出去。

然而，他的规划仅仅在实验室的门外就破产了。

警卫长压低了帽檐，就背靠在墙壁上，听见动静淡淡的抬眸：“我以为你能更聪明一些……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