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梦（一）

小石拿出一张白纸折成蝴蝶。蝴蝶在空中飞舞，循着鳞片的味道，依次对照其他躺在地上的人。顺着蝴蝶停下来的方向，小石看过去，那是一个面目丑陋的男子。

他右半边脸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脸皮翻起来又皱在一起，像一片干涸已久的庄稼地，满是裂痕。鼻梁骨像蜡烛融化了一样软软地塌在脸上，很是瘆人。对比之下，他的左脸竟分外清秀，像一瓶因为烧制工艺缺陷而出现几丝黑色裂纹的白釉瓷器。

右腿即使在宽大裤腿的掩盖下也明显萎缩了，腿关节弯成奇怪的姿势。于是他稍微右侧躺在地上，下意识地想把右边的脸和右腿藏起来，但事实上于事无补。

他就是小宋。

两年前火灾造成的疤痕从脸颊延伸到脖颈，又一步步蔓延到内心深处，经年累月已经堆积成了一层又一层的灰泥。他被这灰泥拖拽着，再也无法正常行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他不知处在怎样的梦境里，眼角有着深深的泪痕，发白的嘴唇诡异地高高扬起。他身上散发的能量是地上躺着的这几个人中最强大的。这股能量随着梦境的深入，透支着他的生命，变得逐渐强大起来，凝成一条看不见的白练，朝床上那人的方向流动。

这是小石没见过的场景。她伸出手，手心外溢的灵力幻化成一把锋利的长剑，朝那条无形的白练斩去。白练切断的瞬间床上的男人闷哼了一声，而那股能量又在下一秒迅速凝成相连的回路汹涌地朝男人奔去。

就在小石思考着要不要直接破开男人的结界，直接将宋春林掳走时，床上传来一阵男人虚弱的气声：“妹，妹妹，咳，咳咳——”

男人只喊了一句姑娘，便开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妹妹，咳咳，是你吗？”他忍着咳意，终于把话说完。

小石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挪步到床前。

之前护着男人的结界因为他的苏醒而退去。

他嘴角沾着一点点咳出的血迹，却给苍白的脸添了些生气。胸膛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因为咳嗽时的颤开始渗出血水。

他看见小石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很快调节好情绪，望向小石，黑润的瞳孔里是和叶姑娘一样的温柔。

小石看着他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直接开口道：“你本应该死了，可是你还没有死。”

叶香岩听到这话，无奈地笑了笑：“咳，姑娘，咳咳，讲话，还真是，咳——”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噗地一声竟吐了一大口又黑又臭的血，狼狈地止不住咳嗽。

小石皱了皱眉，双指并拢抵在他凸起的锁骨处，向他输送了些许灵气。

叶香岩被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一愣，微凉的灵气顺着他的锁骨皮肤表面进入身体，缓缓地流过喉咙，下一秒咳嗽竟奇异地止住了。他察觉到这股灵气还在继续向上攀行，身体完全僵硬了，连接大脑的经脉下意识地想要堵住这股外来的灵气。

小石感受到来自叶香岩经脉内部的阻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明白他的抗拒。但她毕竟是一颗看过《教你如何待人接物》这本书的有知识有教养的石头，便想了想，耐心地对他说：“我不会害你的，我现在在帮你。”

叶香岩听到这话一愣，视线直直撞进了她像山泉水一样透澈的眼眸里，那是一双没有丝毫欲念的双眼。在这双眼里，他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样子，一头白发，脸色惨白，下巴有刚刚咳出来的血沫。

他看着这双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柔地笑了一下，全身经脉放松，竟直接对她开放了自己的识海：“我，咳咳，相信姑娘。”

小石的灵气顺着他连接大脑的经脉往上走，像泉水一样冰凉的灵气仍有余力地帮他除去经脉里残存的部分黑色淤血，在靠近百会穴的位置弹出一根小小的枝桠，摸索着进入了叶香岩的识海。

叶香岩的识海因为受伤过重，枯萎了一大片。还在盛放的那一小部分识海，像他这个人一样，是一片种着山茶树的茶田，微风拂过如同一片绿色的江水掀起清波。

她继续输送着灵气试图灌溉那片枯萎的识海，但具象化的山茶树仍然蔫巴地趴伏在地上，十分可怜。

一道急促的气声从他嘴里飘出，又立马被他紧紧咬住牙关吞入腹中。惨白的脸颊升起淡淡的绯红，却在下一秒因为胸口处剧烈地疼痛而重新变得更加惨白。

小石在识海中对他说：“按目前的情况，你应该只能活三天了，那些淤血我只能暂时抑制住，等我的灵力褪去，它们又会重新填满你的经脉。”

“多了这么几天的苟延残喘，也算有幸，毕竟我早就应该死了。”叶香岩的声音也像那壶春山云雾一样柔滑，“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小石。”

“很好听的名字——小石姑娘，你可认识我妹妹？

“妹妹？”

“我妹妹叫叶香雪，想必应当是她将我救活的。”叶香岩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