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眉(二)
你的住所远离村落,靠近山脚。
冒着大雪往回赶,细长的山脊中一线日光从天而降,你隔着十几米远,就瞧见一片狼藉。
梅枝悄然从你手中滑落,跌在残破的篱笆上。
白的雪,黑的灰,熟悉的院落已变成焦炭。
呼出的白雾氤氲,眼前模糊一片。
被麻痹的心痛骤然涌入胸口,你艰难地走近自己的家。
不曾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
你看这情景,料定是昨夜起的火。
他是真的够狠。
刚才所见之人的面容和他往昔与你的点点滴滴被你拿出来反复比较,鸳鸯帐暖,杀机毕露。
不管是警告还是报复,你确确实实深刻见识到了他的态度。
不甘、心痛,你抑制不住地啜泣,想要大喊却无力发泄,就算要咒骂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你不该骗他,不然此刻折磨你的苦痛缘何还会残留自惭颓丧。
你再也不要想着他。
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他。
你慢慢弯下身,双手捂脸,泪珠中坠满深深的挫败与懊悔。
“雪生,雪生。”
无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即使那是假的。
从不曾存在什么雪生,都是镜花水月,命运已回到它应该待的轨道。
胸中似挂着一道沉重的枷锁,令你无法痛快哭出声音。
冬日的阳光是冷的,看着明亮,照在身上总也不暖。
寒鸦悲啼,形单孤影。
喜怒哀乐一并绞碎,寂寥的天地间,北风呜咽,鹅毛大雪洋洋洒洒。
缓和心绪后,你捧了一把雪抹净残妆,起身在几乎一碰就碎的残垣断壁中翻找一番。
一场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你茫然地望着烧成满目疮痍的家,视线移到远处。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你打定主意,断不能这般自哀自怨。
此处是决计不能待了,他这明晃晃的就是要赶你离开,若还留在江陵不走,难保他下次不会把你也一把火烧了。
纵有不舍,也得放弃,留恋无济于事,你除了接受,什么都做不了。
世道就是这般,你无权无势,拿什么抗争。
若说错,也是你先起的头。
你贪生,你怕死,你只想好好活着。
人挪活,树挪死,不管到哪,你总要活下去。
你摸着袖中的那锭银子,头也不回地朝来路走去,你记得集市里有往北去的马队。
日光将你的影子拉的很长,此处已不是你的家,旧梦也罢,爱恨也好,统统一并落在身后。
那株红梅渐渐被碎雪掩盖起来,再也看不清。
燕子回时,月满西楼,岁暮晨钟,光阴匆匆。
打更的声音悠悠从半阖的窗外传来。
子夜三更,安静的夜里又有几声猫叫。
屋中熄了烛,虽已入秋,你仅盖着一条薄被闭目打盹。
此处靠近漠北,气候干燥,不似江陵潮湿,就算这个季节,夜里也不冷。
一道阴影猝然从窗外跃入。
本梦半醒间,你听到脚步声,待睁眼再瞧,人影已移到帏帐前。
你一把扯开帐幔,见到熟悉的面孔,嗔骂道:“作死,今晚你来干什么?”
“燕娘,”白净年轻的郎君凑到床前,献宝似地从身后提出一盏花灯,沾沾自喜地夸耀,“这是我刚从王老板那赢得彩头,你可喜欢?”
“我瞧瞧。”见他有心,你不好发作,不愿扫他的兴,挽了外裳披到肩上。
高云逸回身关窗,点了灯递到你手中。
你仔细打量,果然是个极精致的兔子宫灯。
“你属兔,正好和你相配。”他喜滋滋地坐到你身旁,熟稔地从矮几上抄起你的娟扇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