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
细碎日光倾洒而下,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门前槐树借着微风轻晃,摇起纷乱花影。
江衍君大步走到屋外,视线汇聚到槐树下长条石几上抱臂而坐的人时,渐缓脚步,悠悠开口:“周老头,着急找我何事?”
眼前宽额浓眉面容周正的中年男子抬眸,脸上佯着温纯敦厚的笑意,反倒瞧不出医童嘴中的焦灼,他虽年岁未至不惑之年,两鬓却生了两指宽的白发,自江衍君记事起便是如此。
周过早已习惯她这般称呼,起身将她拉了过来,“江丫头,及笄时我送予你的玉佩在何处?”
此话方一入耳,还不及在江衍君脑中走一遭,便迅速回了他,“我将它暂时借给了他人。”
周过闻言语气不由泛起嗔意,“既是我赠予你,为何交予旁人?”
江衍君自小也被他如此不痛不痒的责备惯了,心里对此事也不甚在意,“您老人家曾说此玉佩是从何处庙中开过光,保平安甚是灵验,我阿姐第一次出远门,我便只是为她求个好兆头罢了,待她回来自会归还于我,我又不是送予他人。”
周过听玉佩在江衍君阿姐手中,缓了缓语气,“那她出了平阳县?”
“何止,她此去扬州,回来大抵还需些时日。”江衍君说完惊觉他这般莫名奇妙,追问道:“对了,你今日怎的突然寻我玉佩?”
周过眸色略显飘忽,迟疑一霎,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堆起笑容的脸,眼角还夹着几道褶子,连声说道:“无事,无事,我今早在街上瞧见一个女子的腰间玉佩,与我送你的那个至少有八分相似,我担心你手中玉佩被人偷了去。”
江衍君哑然,思及这就是小医童口中迫切的急事,便道:“周老头,我又并非每日将玉佩举在头上招摇过市,依我这般身家打扮,何至于被贼人盯上?”
周过讪讪轻笑,“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待你阿姊回来时记得告知我一声。”
“知道了,几日后过节替你打壶七里香。”语罢,江衍君转身挥了挥扬起的右手,接着朝医馆内跨去。
周过孤身立于槐树下,盯着她离去时纤瘦跳脱的背影,怔愣了许久,方才染着笑意的眸子已蒙上一层浓厚的黯然。
乌发雪肤,面容也愈发出落的灵动娇俏,尤其那双极为澄澈明朗的桃花眼,像极了经年前与他相识的那名女子,只是她那般决绝地转头后是周过不曾料到的生死两隔。
他哪里是忧心玉佩丢失,只是他今早见到一人,本不该再出现在这冀州小小的平阳县中,甚至不该活在世上。
不过既然玉佩已不在平阳县内,他那颗悬起来的心也暂时落了回去。
周过回神抬眸,炎炎烈日铺盖而下罩满大地,他心底竟兀自生出些许莫名寒意,锥心刺骨。
十三年来一成不变的隐姓埋名生活,将他这般执戟握剑沾满鲜血的双手,连带那颗死而复生的心窍,一同磨的软了下来,系在方才离去的那个姑娘身上。
所以,若当真有必要,他也不怕再多杀几人来掩好一桩旧事。
三日后,街道嘈杂之声已然传入屋中,伴着萧寻少经的烟火气。
萧寻穿好小午新拿来外衫端坐于床前,依旧是如里衣一般无二的月牙白,并无赘余之色,也算利落合体,倒衬得他愈发身姿俊朗卓绝,眉目疏离冷然。
萧寻循窗而望,凝眉暗思,不论郑元投敌献计一事有何蹊跷隐情,如今事情败露,端王被擒回长安。郑元若是还活在世上,为寻求庇护定是要回他郑氏祖地,需途经此平阳县。
眼下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郑元脚程不及他快,如今尚在西南而下返家途中,萧寻大可在此守株待兔,将其抓获。二是他已回到荥阳祖地,郑氏族人或将其藏匿起来,若真如此,萧寻只得在这几日伤势稳定后亲自去查探。
萧寻休整的这两三日,江家父母从江衍君口中得知他这般可怜身世,江父因此对其失了疑心,这几日对他也多有照拂,腹间伤痛已然明显好转。
他今早趁着江衍君未出门时,向她询问了些许城中路况,现今已独自出了医馆。
夕阳吹角,斜晖漫散,地面尚被落日将烙的暖洋洋。
江衍君晨时在房门处收到了一纸蝴蝶状的风鸢,十分明艳的藤黄色,很是好看。
待她细看才在木质支架与娟纸粘和处发现了夹着的纸条,矫若游龙的笔迹写着几个字:酉时云溪楼见。
她不用猜都知道此人是谁——苏子砚。
江衍君着了身梅粉留仙裙,一路踏着碎步往云溪楼走去。
云溪楼虽算不上这平阳县内菜色极佳的酒楼,但它做的如意糕尤为可口,苏子砚知晓江衍君最喜这味吃食,便挑了此地。
况且今日是乞巧节,他店中巧果亦是一绝。
“衍君!衍君。”云溪楼正门的外牌匾下一位青衣潋滟的俊秀少年向江衍君招了招手,随即迈下台阶朝她阔步行来。
这少年杏目直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