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亦不知天机
小小的身躯。
而后,它什么都忘记了,记忆如碎影,已非它所有。
“林断!”
玉舟的声音忽地响起,林断睁开眼睛。
无形之箭穿透了狂风,亡灵们被裂为齑粉。林断抬手,狂风止,碎裂的魂魄自他指间掠过,而后消散。
枕清风落于他身前,手间的后土神弓,尚留着亡灵残音。
‘青龙正神’
‘吾与’
林断伸出手,神力汇聚,却再捉不回那些残魂。受他庇佑的亡灵,终为他而灭。
抬眼间,却是空。
“藤蛇如此,你亦这般”,枕清风望着他,望着吾与,他们的魂魄裂痕深深,他轻轻地,道,“为天地祭魂,不该是你们”。
为纯善者,注定承恶。
若大爱无疆,则身受业火,淬至净魂魄,归其本源。
“勾陈,你身在凡界太久了”,林断只说了一句话。
久到生了凡心,染了凡尘。
“正神”,土德真君轻声唤他。
枕清风顿了一顿,回过身来。
坤极薮一别,已是数万年。岁月漫长,太久,久得几乎要模糊你的模样。墨迹干涸,图画淡去,就连我,亦要将你忘却。
可你,终是回来了。即便,从不为我。
未开口时似有千言万语,话到了嘴边,只变作了一句,“正神,你仍是从前模样”。
“镇星”,再闻故魂声,唤我之名。
神殿倾覆,引得各路仙神纷纷而至。而后,皆惊于所闻所见。
“诸神退去”,天帝一令,神魂皆退。
天府宫内,司命星君与巨门星君匆匆而入,正要开口,殿门忽地被推开了。
“你们”,月姑携了一声清月,“究竟知道些什么?”
“这个……”,巨门星君想着措辞,“我们……”
“林断将军”,月姑开门见山,“怎会是青龙正神?若正神被镇于虞渊,怎会现身于天界?”
“他……确是青龙正神”,巨门星君说得模棱两可,“可又不算是真正的青龙正神”。
月姑冷目相对,“这个时候了,还要我猜哑谜么?”
“天璇所言并不算错”,司命星君让身,请月姑向殿内行,“林断将军,并非正神全魂”。
月姑目光一跳,“裂魂?”
“他为正神三分魂魄所化,数千年前以凡人之身降入凡界,后飞升入神,以箕宿身份行走天界”,司命星君慢慢行着。
月姑怔然,“怪道谁也瞧不清他的神魂,原来并非是他刻意隐藏,而是我们本就无法看清……”
巨门星君叹了一口气。
月姑想起什么,“他,有命薄么?”
司命星君摇头,“既非凡魂,自无凡人命数。林断于凡界种种,尘缘劫障,自所勾连凡灵消散之后,皆由他所承”。
“林断司战,杀伐无数”,月姑忧道,“岂非是在扰乱凡灵命数?”
“神”,司命星君缓缓道,“便在命数之外么?”
月姑顿住,“神,亦有命数?”
司命默然,而后道,“林断将军曾说,天地万物,皆蕴命理。神或许看得清凡灵命数,却对自己,一无所知”。
“那么谁又看得清神的命数?”,月姑问。
“我亦问过”,司命星君道,“他只说,既有神,便会有高于神的存在,永无穷尽”。
“高于神的……”,月姑瞠目,她从未如此想过,“莫非天之六神、天帝仍未穷尽么?”
“或许”,司命星君开口,“神亦不知天机”。
月姑呆了半晌,瞧瞧司命星君,又瞧瞧巨门星君,问,“为何会让你们知晓?”
“若一切寻常无澜,我几乎不会察觉到他。但在他降生三百二十七年之后,正是凡界一场动荡之际,数万杀劫由一人造就”,司命星君道,“这本非异事,战争之下,领战者皆有此命数,罪孽深重,却亦是入神机缘。于是我照旧欲取其命薄一阅,却发觉他不仅并无命薄,且以我之眼,竟完全无法看清他的魂魄所在。此等凡界异数,无命薄却勾连诸多凡灵,非同小可。大惊之下,我匆匆去报帝君,可未想到,他突然现身了……”
说到此处,司命星君顿了一顿,呼了一口气,接道,“那时,他一身浴血,手里还提着一柄长枪。一个我方自命盘中瞧过的凡人,转眼便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听得到枪尖上汇聚的鲜血滴滴答答坠下……”
莫说是极少眼见杀伐的月姑,饶是巨门星君已听过一遍,但想起林断那一身迫骨戾气与寒夜般的眼睛,还是不免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