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云香橼尽职尽责地做着李掌柜和许的卢的中间人,被一声“同志”牢固地焊接在他们的组织里,成为情报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李掌柜是茶馆的掌柜,许的卢是香橼的医生。
香橼,还是名义上的总兵夫人,在老宅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围囿她的牢笼,也给予她最好的庇护。
她在老宅为玉松守灵三年,也躲了和致远三年。
和致远从起初每月来两次,到每月一次,再到三个月一次,最后一年竟一次都没来过。
她怨他不能为他们的儿子报仇。
他怨她冷酷无情不能体谅他的苦衷。
两颗心便渐行渐远了。
民国十五年腊月十五,香橼照例去祠堂上香。
许的卢与她约好的,除诊病送药之外,每月十五在祠堂后门的小竹林里接头。
看守祠堂的家丁都知道,夫人要亲自收集香灰,埋进小竹林的土里,为夭折的小少爷积攒功德,每月一次,风雨无阻。
而这日,香橼却没见到许的卢。
路过茶馆时,香橼留意了一眼,一切照旧,她便没有停顿,直接回到老宅。
情报是单线单向传递的,李掌柜也不会知道许的卢去了哪里。
如是等了近一个月,香橼开始生出不详的预感。她索性让小红常住在绸缎庄里做事,她不愿小红为她所累。
这天夜里,香橼被杂乱的声音吵醒,她立即起身,迅速检查了一下书桌和衣柜,确认没有任何纰漏,才理了理头发,披上外衣,走出卧房。
迎面匆匆而来的是一束火光,香橼眨眼适应了光线,才看清那道熟悉的人影。
人影快速逼近,一把圈住香橼,将她拖了进去。
火把和房中的蜡烛都被熄灭,乍然的黑暗将整个后宅笼罩,香橼感受到被和致远箍在怀里,像被巨兽捕捉。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双手被他的巨掌钳住,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颈窝,奇怪的气味冲击着她的鼻腔。
“你流血了?”香橼轻声问道。
脑海思绪万千,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
她感到他的手臂一紧,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许秦华就是许的卢,你们从前就认识,对不对?他……是革命党……对不对?那你呢?你又是谁?!”他咬牙切齿,像要把许的卢的名字和香橼的肉身一同嚼碎。
香橼的心,如坠冰窟。
香橼想,竟是她自作多情了。
“许的卢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香橼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闭上眼睛,她觉得和致远下一秒就会将她的脖子扭断。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发生。
漫长的沉默后,禁锢她的力量松懈了,她骤然失力,跌坐在地上。
她的手指触到黏腻的液体,摸索过去,似有手掌大的一滩。
“你……伤在哪里了?”语音哽咽,随之而来的是扑簌的眼泪,香橼不可置信,此时此刻,她竟然还在为他流泪。
“我大概是要死了……”和致远的声音也像濒死的野兽,狮子,老虎,或是从地底钻上来的尸魔,“就算死……我也要你和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