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离开老宅不过半年,香橼已觉如隔世。
宅子仍是那堂皇的宅子,祠堂是更堂皇的祠堂,故人旧识却都不在了。
回来这日恰逢微雨,粉墙黛瓦腾起缭绕云雾,香橼觉得那是和思远,她没见过火葬,想必人被烧成了灰,就是烟云似的吧。
她在祠堂门口驻了足,不肯进去。
和致远拉她的手,手却缩了回去,香橼说:“我不便进祠堂的。”
和致远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便随了她,兀自进去了。
他不觉嘴角上扬,香橼看起来是个新式的女郎了,心底里却还固守着老年间规矩,真是别扭得可爱。
香橼等在祠堂门口,目光撒向远方,没有焦点,心内无限哀戚。
她也开始穿旗袍了,琵琶襟,倒大袖,腰身收得妥帖,酒樽鞋跟衬得足踝更加纤细。
她也开始打扮自己,开始取悦丈夫。
她是总兵夫人,她不能失了排面,更不能比蒋思娴逊色太多。
有了攀比,便有了胜负心,香橼不可能再心如止水。
她用在“五人讲习团”时习得的字读书看报,渐渐地,识得了更多的字,会认、会读、会写、会用,腹内有了墨水,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不再怯怯的,却仍是柔声细语,带着南方潮烘烘的暖湿气,熏人欲醉。
和致远便醉在这温柔乡里。
香橼明白,她已不是她自己,她的身体里住进了桉华,又住进了思远。
她要替他们活下去,看一看他们口中那个“乌托邦”式的未来世界。
和致远出来,正瞧见远眺的香橼,他看不透她氤氲的目光有何意味,他又一次觉得看不透香橼了。
他忽然有些慌张。
随即自嘲,他坐拥重地,百姓臣服,兵甲殷实,战无不克,怎的为一个小女子慌了心神?
这小女子不过是他□□之臣……
念及此,□□竟有了异样。
和致远想,他可能真的要输给这小女子了。
香橼收回目光,见和致向自己走来,便莞尔提步,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和致远顺势接过油纸伞,二人相携离开。
随从和亲兵不远不近地跟着,亦步亦趋,保持着能看见大人不时低头与夫人私语,不时将伞往夫人那侧斜一斜,却听不见半个字的巧妙距离。
眼见着快到老宅了,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倏地横在和致远和香橼面前,香橼吓得闪躲,却被那人拽住了裙角,惊呼未及出口,已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扼住了喉咙——
那声音道:香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