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家里多了一位姑娘,尹恬心里是高兴的。重明谎称自己是明将军家的旁支,名唤明崇,因家道中落,父母过世后,既无叔伯可以依靠,亦无兄弟可以指望,数来数去,只能来投靠曲阳的堂伯。尹恬得知她身世凄苦,心生同情之余,不免感慨自己父母兄长俱在,实在不该终日自怨自艾,惹得亲人跟着难受。
为了避嫌,尹恒和尹洵都暂时去书院住了,尹恪要照顾身子不方便的妻子,尹父也不是日日在家,因此,白日里基本上是尹恬和重明在家中照顾尹母。重明在服侍人一事上经验不足,但到底是活了几百年的神鸟,照着尹恬的模样稍微学一学就明白了。因此呆呆笨笨了两日后,很快变回了在天庭时的伶俐样子,哄得老人家格外高兴。
尹母总记挂着尹恬的事,盼着性子活泼的重明能宽慰到尹恬,不想重明住到尹家来的目的便是说服尹恬坚定地等梁肃归来。
这日,尹恬洗漱完了,走进房间重明便迎上来说想借纸笔,尹恬意外之余,顿感无限欣喜,遂道:“明姐姐原来会写字的,我马上给明姐姐准备!”
尹恬在柜子里找放在最里面的纸和墨,手刚碰到硬邦邦的墨条,听得重明道:“妹妹何不写一封信给梁公子?”
“不必了吧。”尹恬握住了墨条,把纸也一并抽了出来。
重明言辞激烈:“为何?妹妹等了那么多年,何况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先前的事多半是他母亲……”
“是他,还是他母亲,有什么区别呢?”尹恬拿着东西,在桌上铺开纸,摆放好砚台,“他是孝子,不必要,也不能,为了我违逆母亲。”
尹恬的答案与重明设想的相差甚远。重明以为尹恬是那个人的转世,定是和那个人一般痴情,难以转圜才对。
尹恬拿起墨条一圈圈磨着,眼睛只注视着水一点点浸染成墨色。
“不瞒姐姐,若是没有娘生病的事,我也许依然会很舍不得他的……”尹恬有好几日都没有再为梁肃的事掉过眼泪了。
重明上前拿过墨条,温言劝慰道:“妹妹莫要这样想,不如……不如我讲个故事给妹妹听,妹妹用情至深,就此放弃,恐怕也会因此心伤,终身遗憾。”
尹恬脱力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怔怔发愣,“姐姐讲吧。”
重明遂缓缓道来:“昔年曾有一位武官家的公子,因为是家中幼子,爹娘舍不得他征战沙场,虽心知他才华横溢,但仍选择多番贬低他,说他是学问不足,性子更是骄纵,借此强留了他在家中。如此这般,那位公子自然对自己多有不自信。”
“这倒是奇了,寻常人家总盼着孩子能争气,这达官贵人家,反倒希望孩子不要争气。”尹恬苦笑道。
“是,不过既非池中物,便不可能被困于池中。”重明说出口的瞬间联想到少微下凡的事,既然他是天生的神,何以会为情所困至此,哪怕第二世轮回也仍旧看不透凡情呢?“后来,他终于得以离开家乡,到都城闯荡。可想在都城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因此,遭受打击便是几乎是必然的。在那位公子最失落,最不信任自身才华的时候,因缘巧合,他认识了一位精通文墨的姑娘,并且教了她一阵子学问。打从初见时,那位姑娘就极为赞许公子的才华,他得以在姑娘的影响下,慢慢地自信起来,也慢慢地认识清楚自己……”
尹恬不确定自己曾经是否也这样影响过梁肃,起码在尹恬心中,梁肃始终是自己身边绝无仅有的才子。
“可惜,那位姑娘有婚约在身了,纵使倾心,公子也不能说什么,唯恐一开口,便会毁了她的名节。”重明添了些水,继续研墨。“他们分开后,公子也没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很好的前途,被人打压,遭人诬陷都是常事,只是每每痛不欲生时,便能收到姑娘托人送给他的一碟家乡糕点,算是勉励,也算是安慰。两年里,姑娘的婚约已经取消了,公子的官职一贬再贬,他没有勇气去表明心意,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姑娘。所以……”重明顿了顿,极为艰难地说:“他去了战场,想要拼一个军功回来。”
“他这样做,那位姑娘便也选择苦等他,是吗?”尹恬心里的酸苦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是。”重明点点头,“我虽无法感同身受,但战场并非寻常地方,书信来往困难,性命也不在自己手上牢牢握着。这样的五年,想必是极其艰难的。”
“五年……”尹恬含着泪复述了一遍,“姐姐是想跟我说,那位姑娘终究等到了她的心上人,他们有了好的结果,所以姐姐希望我能等阿肃哥哥回来吗?”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们比你和阿肃要坎坷许多,且不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那位公子快回来之前,姑娘被公子的仇家所害,当时的大夫都说她恐怕不可能再有身孕了。因此,就算心上人回来了,那位姑娘一度也是不愿意嫁的……”重明不是全然不明白少微对此事的耿耿于怀。
“那位姑娘一心为她的心上人着想,便是自己……便是自己到了这般地步,也不肯为难他。”尹恬拿起茶杯一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