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新年过后，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临北。尹恪一个人在书坊根本忙不过来，也没有闲钱再请一个帮忙的。

这日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尹恪便假模假式跟尹父商量让尹恬照顾两个孩子，尹父一听这话当即送了个白眼给尹恪。

恰好尹恬的三哥尹恒回家探亲，尹恒之前被送去邻近的曲阳城的书院念书了，两年里才回来这么一次，尹恒对尹恪的算盘心知肚明，假意道：“大哥馊主意忒多了，小妹是爹娘的心头肉，怎能天天帮你照顾孩子？指使人也忒熟练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爹娘又不想他们的心头肉整日出去抛头露面……”尹恪用筷子敲了一下不老实吃饭的尹澄的头，“我看就让澄澄来书坊帮我吧！”

尹澄吃痛地捂着额头，噘着嘴道：“我又不识字，让哥哥去！”

“澄澄都没架子高，能帮上什么？大哥不要为难人了……”尹恬听他们越说越不靠谱，不管尹父尹父是否愿意，现实是书坊需要人帮忙，尹恬不去的日子里，尹恪都累得够呛，回来叫苦连天，他本就不喜欢，现在还得自己独自撑着，想想都委屈。

“让洵洵去！”尹父单方面做了决定。

尹洵刚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惊得咀嚼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求助地看向尹恪。

“爹爹，洵洵……”

尹父直接拦下了尹恬的话，“就让洵洵去！学堂下午就没事了，他放堂了直接去书坊。”尹父半威胁半逼迫地拍了拍尹洵的头，“能不能好好帮你爹？”

尹洵不敢摇头，认命地点点头。

其乐融融的一桌饭霎时变得索然无味，一直到结束，都没有人再说话。

尹父先前是很看重尹洵的学业的，尹洵是在科举之风吹来临北后，尹家出生的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男孩，尹洵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尹父得闲就要把他抱在怀里读书给他听，盼了这么多年，尹洵到能上学堂的年纪了，尹父更是逮着机会就要鞭策尹洵。没有书坊的事，尹洵每日放堂后回来得乖乖在家中练字，尹父回来要检查，写得不好不准他上桌吃饭。

尹恬完全搞不懂尹父的想法，比起耽误尹洵刻苦，尹父竟然觉得让尹恬去书坊更难接受。

用过饭后，尹父把尹恬和两个兄长单独喊了出去，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尹父有要交代的要事一般只找尹恪和尹恒。

“你们两个猪脑子！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吗？”尹父突然转过身大骂，火气首先往尹恪扑过去，“那书坊在你的名下，不要指望妹妹！你好好做，将来万一你儿子没出息，还有口饭吃，不至于要出去讨饭！没生意的时候发牢骚，生意太好也发牢骚，你想怎样？你今日想招待客人就开门，不想待客就关紧大门吗？”

尹恪一声不吭，没敢反驳。

尹父顺了半天气，算是平复了心情，语重心长道，“咱们家不算富裕，总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早几年，恬恬年纪小，也确实缺人手，不得已才让恬恬去书坊帮忙……”尹父看向尹恒，“你自己说，你比阿肃如何？”

尹恒被问得眼睛慌张地乱眨，“为何要跟他比？”

“你若是比人家强，将来考中个举人，你妹妹也可依靠你，但你不如人家，你妹妹嫁给人家，自然就矮了半头。”尹父长叹了一口气，“依我看，阿肃将来说不定能中个进士。咱们家恬恬再好，终究出身就这样……”

尹恬是家中的幺女，又是惟一的女儿，尹父尹母对尹恬是极尽疼爱的。尽管家里条件一般，尹父每每外出回家，总要给尹恬带一块糖或是带块糕饼。尹父得闲的时候就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给尹恬听，也会拿着树枝教尹恬识字……

哪怕今日尹父发了大火，也是为了尹恬能顺顺利利嫁个好人家，不要因为不必要的事毁了一切。只是，尹恬心里不认为那是不必要的事……

起码，那位先生出现时，尹恬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女孩，会有一位特别厉害的先生要来教尹恬了，尹恬也会读很多很多书，说不定比梁肃还厉害呢！

尹恬的幸福畅想是肥皂泡泡，被现实无情地戳破了。

没有先生会教尹恬的，尹恬也不被允许常常去书坊了。

尹恒听不进去尹父的话，赌气道：“恬恬也不是非要嫁给他不可，他若觉得咱们家恬恬出身贫寒，他自去找他的贵人去……”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尹父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骤然间熊熊燃烧起来。

尹恬上前拉住尹父的胳膊恳求道：“爹爹，爹爹，我不会再去了……我会乖乖等着嫁给阿肃哥哥……我会的……”

“别怪爹爹狠心，本来你们提前成亲也不是不行，是阿肃觉得你要是出嫁了，就得到他们家去，他怕你觉得孤单，在家中，总有自家人陪着你，阿肃是很体贴你的，咱们也要多体贴人家些……”尹父擦了擦尹恬湿漉漉的脸，“阿肃以后多半不会在临北了，爹娘和哥哥们以后都难见到恬恬的，恬恬要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