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九)
等她说完这一切,予澈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似乎有满腔的愤懑要反驳,却又因为过多的信息量而无从言说。
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纵然心底坚信父母和叶母妃的冤屈,但从甄嬛口中听到的一字字一句句,全都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他有些隐隐的恐惧,他恐惧着,万一……万一甄嬛说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坚定意志。
说什么父王“心存妄念”……父王与母妃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京城谁不知闻?
说什么父王“逼宫造反”……荒唐!先帝故去之后,还是太子的今上顺利继位,何曾有过什么宫变?何况,父王绝非恋栈权位之人,生性恬淡随性,怎会有夺位之心?
都是骗人的!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惨淡一笑,厉声道:“太后是觉得予澈年轻,便以这些诛心之论来诓骗于我?”
甄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怒极反笑:“哀家倒希望自己说的都是谎言,也不会为了有些事……至今难忘了。”
说及此处,似有一口气哽咽在喉间,她剧烈地咳嗽几声,身旁的流朱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去拍她的脊背,仰脸便要叫人进来。
甄嬛咽下一口腥甜的气息,摆了摆手:“不必。”继而又看向倨傲不信的予澈,“哀家若是想要诛心,便该问一问你,是从何处听来哀家谋害你父王母妃之言?你那《洛水孽》影射哀家为戏中甄宓,个中细节,你从何处得知?”
予澈面色一僵,强自说道:“太后既然为恶,也会怕别人知晓么?”
“呵,你不说,哀家大致也猜的到。”甄嬛道,“你母妃去得突然,她生前虽有诸多不是,但性情婉顺,有大家之女的操守,绝不会对你说这些。而你父王,哼哼,他自己心里有鬼,哪敢与你提起你母妃与哀家?清河王府人口简单,能与你说这些的,唯有那个人了……”
“你……住口!”予澈勃然变色,然而心底却明悉——记忆中的父王,在母妃离世后,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父王的确从不与他说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只告诫他:朝前看,莫回头。
……莫回头。
予澈不禁苦笑:他终究,还是回了头。
心中无由来腾起一番悲情,听得甄嬛轻轻补充:“为人父母者,若真心疼爱儿女,自然不愿意儿女执着于仇恨。可那个人不同……叶氏,叶澜依,她本就该是个狠决之人!”
甄嬛忽有感慨,世间之事,必有因果。
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就下定了决心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为此,她歩步谋算,扫清了前路一切障碍,亦给了如安陵容、叶澜依这般人物另一番天地。
可惜,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当原本的情节被改变,后续的发展便往往脱离了她的控制。即使再来一回,她也很难猜到会跟玄凌走到这样的终局,更猜不到玄清这桩“孽缘”,会在赔上这么多条性命后,依旧绵延到下一代,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叶澜依……其实,在她被遣放出宫、成为清河王府侍妾之前,甄嬛从未见过她,对她的印象仅限于故事里那个刚毅决绝的女子。
她只当积德行善,全了叶澜依一片痴情,也省却许多麻烦,没成想自己最后会得到故事里狗皇帝的待遇——真是东郭先生和狼,农夫与蛇,郝×与老太太啊……
甄嬛长叹一声,注视着予澈被仇火灼烧的双目,娓娓道来:“你没反驳,想来是哀家没说错了。在上京的那几年,叶氏大概是挺忙碌的,既要照顾你们兄妹,给你们灌输复仇之念,还要劝说你父王,让他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做下这大不韪之事……甚至设法将手爪子伸进了内宫,把桃夭送到了灼灼身边!”
予澈目光一滞,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查出了桃夭的身份,少顷后利落承认:“不错,桃夭的确是我们的人。”
甄嬛微微眯起双眼。此事,叶澜依的确做得隐蔽,而且一直到她死后几年内,桃夭这枚棋子都没被动用过。只是从一开始,从予澈“恰巧”救下灼灼开始,甄嬛就没有一刻不在怀疑他。
毕竟有当年温仪的前车之鉴。
灼灼去明苑观兽戏是突然决定的,事后她查问宫女后得知,极力劝说她此行之人就是桃夭。况且,桃夭在灼灼身边服侍并不长久,相比叶蓁,她显然更为可疑。
皇家有皇家的情报网,桃夭的身份很快被查明,是叶澜依在上京偶然救下的一个孤女,无父无母,履历干净,正好适合作为她在宫中的耳目。
“虽然有叶氏的手笔,但最终却是你们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做的局,到底还是粗糙些。”甄嬛轻嗤道,“桃夭本不足为虑,哀家索性留着她,让人留意她的行踪。可惜啊,你们的后手太过低劣,连指使舞姬魅惑皇帝、离间帝后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愚蠢至极!”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甄嬛实在觉得自己没必要与两个孩子动真格,且她一直认为,这一切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