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八)
人物品格。”四姐姐稍缓颜色,道:“只是你一向心思纯然,我说这些,是要你别在予澈的身上花多余的心思。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样按照自己所愿活下去,你思虑过甚也是无用。”
我默默应声,却难以立即收回心思,私心仍期盼着,有朝一日,予澈终能纾解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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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楼夜宴在畅音阁乐姬的一曲《惊鸿照影》后,达到了一个小高潮。曲子出自时下京城最流行的一折《洛水孽》戏文,编的是曹魏公子曹丕、曹植与洛神转世甄宓的一桩轶事。
古往今来,排演这三人故事的戏文不知凡几,大多是哀惋曹植与甄宓虐恋而不得,斥责曹丕狠心无情等。可这一折《洛水孽》却反其道而行之,讲的是洛神为祸洛水而被贬凡间,嫁曹丕为妇,却思慕光风霁月的公子曹植。曹植不予理会,娶妻崔氏,夫妇琴瑟和谐。甄宓怀恨在心,因于宴会之中鸩害崔氏枉死,又魅惑曹丕残害手足。最终真相大白,曹丕登基之后赐死甄宓,复与曹植兄弟和睦如初。
因母后姓甄,为求避讳尊者名姓,紫奥城里是从不会演这样的戏的。不过此刻是在太平行宫,规矩不甚严苛,况且只是戏中的一支曲子,并不妨事。
惊鸿照影——大抵是出自“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一句。更因曹子建《洛神赋》中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语,恰合了戏文主线,一语双关。
乐姬指尖灵动,琴艺高超,人声渐渐低寂,只闻得音色清澈如大珠小珠玎玲落入玉盘之中。轻快空灵之外,又隐隐带有一分哀惋伤色,令人心折。
只是有些疑惑,这戏文虽然新奇,细究却是不通的。若甄宓遗爱曹植,曹植唯爱发妻崔氏,为何又要写出《洛神赋》予甄宓?洛神赋中情意绵绵,确乎不像是甄宓一厢情愿。
不过,既是后人所作牵强附会之戏,自然是与真人真事有区别的,权且一乐吧。
我一时怔忡,恰巧有小宫女为我奉了一盏碧莹莹的葡萄酒,不备之下,酒杯被我碰倒,酒液全都合在桌上。
好险未曾沾污了我的罗裙,只是酒杯已空,小宫女吓得跪倒,连连告罪。
我犯不上为一杯酒而责怪她,刚命她起身,忽听见一把清凌凌的嗓音:“環心不善饮酒,这一杯便让给堂姐吧。”
闻声而往,我惊讶于说这话的竟是恭宁,她那样笑意轻柔地望着我,从前的隔膜疏离仿佛烟消云散,与在水绿南薰殿相见时迥然不同了。
那小宫女倒也机灵麻利,立刻去将她的酒杯端来给我。我迟疑着点了点头,笑道:“多谢。”
“堂姐慢用。”恭宁又是一笑,复瞩目于殿中抚琴乐姬。
我含笑喝了口酒,转头看到四姐姐的目光投注于恭宁之身,眉心微蹙,仿佛在思索什么。
“姐姐,怎么……”我好奇地问道,一言未毕,却突感一股晕眩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渐渐模糊起来,直到有一双无形大手,将我拖入黑暗的边缘。
“灼灼!”
“殿下!”
有人在我耳边惊呼,而我已不能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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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光风霁月殿内,甄嬛孤坐凤座,望着跪于阶下的一双男女,她的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厌倦,目光里有鄙薄和无语纠缠着。
予澈和恭宁并肩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素衣无冠,一副待罪模样,只是恭宁满脸不忿,怨毒的目光恨恨地盯着甄嬛,而予澈黯然悲戚,清癯的面庞一如死灰,眼神无比沉痛。
“哀家从不想因过去的罪人牵连无辜的后来人……可惜了。”甄嬛淡然开口,眼神讥讽,“周玄清的孽债,终究还是应在了他儿女的身上。”
“你没有资格叫我父王的名字!”恭宁激动地尖叫起来,“是你害死了父王和母妃,还逼死了我娘亲!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太吵了。”甄嬛挑了挑眉,沐黛会意,立即领了两个嬷嬷上前,堵了她的嘴拖到偏殿去。
予澈遽然一震,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请太后……放过環心,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澈一人所为,与小妹无关。”
甄嬛笑意玩味,“如恭宁宗姬方才所言,哀家是个恶毒无情的女人,即便她未曾身涉其中,也难保哀家不会株连。”
“太后不会的。”
“何以见得?”
“因为……”予澈咬了咬牙,“如果是这样,我兄妹二人早已魂归九天了。”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做下这诸多蠢事?”
甄嬛当真是不能理解他的思维,就像当年无法理解玄清的脑回路一样。该说是玄清的基因不好?还是汉人和摆夷人的后代会有什么基因变异?
予澈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予澈身为人子,只知人伦而已。”
“好,姑且说你是为亲报仇吧。”甄嬛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