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三)
显然,有耳报神比我先回宫,因为我走进其华殿时,母后与流朱姑姑都已在殿内等候了。
母后的脸色不甚明朗,想必今日种种已传进她的耳朵里。我悄悄地横了一眼叶蓁,乖顺地走过去,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行礼问安:“母后。”
“回来了?”母后抚着我光洁的脸庞,轻飘飘的几个字,音色却有些凉飕飕的,分明是动怒的前奏。
我伏于母后怀中,轻轻道:“都是儿臣的不是,让母后担心了。”
“你有何错?”母后微微一哂,“是明苑那起子奴才不当心,自己份内的活计都做不好,这般微末技艺,也敢在贵人跟前卖弄。”
我唯恐母后问罪于人,连忙讲情:“今日之事确是意外,不过儿臣如今也好好的在这儿呢,并未受伤,母后切勿动怒。”
“意外?”母后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毫情绪的波动,只一双眼睛精光清明,“皇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意外!今日他们不当心,就险些让哀家的女儿葬身虎口;那么,若是这意外发生在中秋献艺之时呢?岂不是连皇帝的安危也不能保全?”
我鲜少看到母亲这样生气,那目光锐利如宝剑的锋芒从叶蓁等人身上深深扫过,直看得我脊背发冷。
但那凌厉的目光转瞬即逝。
母后很快恢复了往日平和的模样,手里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同心结,对身侧侍立的流朱姑姑道:“传哀家懿旨,今日明苑为帝姬献艺,凡事经手的人,一律罚没三个月的月例……你亲自去。”
流朱姑姑应了。
我有些于心不忍:“母后!……”
“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做错了事若无惩罚,只会助长他们的劣性。”
母后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忽然转移了话题,问道:“听说,是恭靖郡王救了你?”
我一怔,方才醒神,母后是在说予澈。母后一向是对六王叔府上敬而远之的,从不主动提及,亦不会像称呼予温弟弟、淇梦妹妹那样直呼其名,只是从前我并未想过会生疏至此。
“是的。”我点点头,将在明苑中发生的一切详细说明,末了又道:“予澈……堂弟说是来祭奠小婶母的,儿臣便也过去上了一柱香。”
母后闻之,握着同心结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隐隐似有我看不懂的凉意飞快地跳动了一下。
但她神情却未变动,依旧姿态娴雅地一笑:“叶氏虽是侧妃,但逝者已矣,又有郡王相救于你的恩情,去尽尽心意也罢。”
我暗暗舒了口气,满脸堆笑道:“今日幸好有予澈在。他因不放心儿臣,还特地送儿臣回宫的。”
“哦,是么?算他有心了。”母后颇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
“所以,儿臣想邀予澈赴中秋宫宴。”我小心翼翼地看着母后,“母后,好不好?”
母后不甚在意,随口道:“恭靖郡王平素不爱热闹,你贸然邀他入宫,不妥。”
“儿臣知道,是因为六王叔和两位婶母都不在了,予澈见到宫中的繁华盛景难免刺心。”我霍然直起身子,眼神坚定注视着母后,“可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总要走出来的。而且,而且,儿臣已同他说过了,他已是同意了的。”
母后闻言一愣,沉默须臾,方慈蔼地摸了摸我的脸颊,“你既然执意如此,那便着宫人送个帖子到恭靖郡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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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轻薄的素绡纱帘安静垂下,床被锦绣柔软,玉簟玲珑清凉,我却出离地做了个梦。
说是梦,梦里却是我真实的过往,是我难以忘却的痛楚。
梦里有六婶母。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六婶母还是那样恬静温柔的样子,一直冲着我笑,她将我拢在怀里,掌心捧着一碗黄澄澄的汤羹,似要喂到我的嘴里来。
我本能地害怕,却不想下一刻梦境翻覆,六婶母的口里、鼻里、眼睛里,全都流出乌黑的血来,偏偏她还在笑着,直到我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
叶蓁披着中衣跑过来,焦急而忧心地问:“帝姬是又做噩梦了吗?”
我脸色苍白,咬唇不答。
“快进安神汤来!”叶蓁向外喊道,一面轻轻地为我顺气。
暗红色的安神汤很快进了上来,叶蓁柔声哄我喝下:“帝姬别怕,梦都是假的,帝姬喝了这个好安睡。”
安神汤微微苦涩,我没有回答叶蓁,心内却无比清楚: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本是宫中无人提及却称不上秘密的事。并非涉及皇家所以无人敢提,而是那种事,历朝历代的皇宫里都发生过,宫中倾轧本是寻常,年年都有,自然无需刻意提及。
而我做不到司空见惯。
宫中争斗,对我而言只是宫人口耳相传里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唯独那一件,是我亲身经历,时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
叶蓁伺候我重新躺回锦被里。闭上眼睛的一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