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涣(五)
默许下成为云淡风轻之事。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我与宁逸一次次领军作战,流过血,负过伤,曾在雪山里忍饥受冻,也曾在沼泽里寸步难行,行军之苦,非能一言以蔽之。
我们胜过也败过,承得起封赏,自然也受得住弹劾,幸而皇兄在后方能稳控朝局,楚王兄监管粮饷供应,可免却我们的后顾之忧。
唯一美中不足,是自我也加冠成年以后,被催着娶亲的人便不只是宁逸一人,又多了一个我。因都是逢着年节,喜庆祥和的日子里,总不好因为这个太驳了长辈的颜面,故而我与宁逸皆是不堪其扰,整日出去胡混不见人。
偶尔,我们二人也会一起讨论用什么说辞来拒绝“议亲”。宁逸常用的冠军侯的一大名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并常常因此自诩有“格局”。
然而自从明嘉四年皇姐宁安长公主和亲赫赫,这些年来,她与赫赫的佐格可汗相继镇压、清除了赫赫国中的许多好战贵族,如今,唯一能算的上“匈奴”的赫赫与大周相安已久,常有使者往来,这句话已渐渐搪塞不过舅父舅母了。
我比他强就强在,身份摆在那里,不是哪个宗亲长辈都敢来插手我的婚事,至多不过是问一句罢了,真正给我说亲的倒没几个。
只是每逢合宫盛宴,我的兄弟姊妹里,除了几个尚未成年的,几乎都是携家带口,偏我一人形单影只,甚是引人注目。
九皇叔平阳王便笑说:“从前六哥年纪大了不愿娶亲,太后便向昭成太后进言,替六哥择了六嫂为正妃。赵王是太后的亲生骨肉,怎么太后如今却不着急了?”
我心中一急,慌忙看向母后。平阳王不仅是我的皇叔,更是母后的妹婿,他的话在皇族之中极有份量,母后对他也一向看重。
然而母后却只轻瞥我一眼,淡淡一笑:“九弟太高看涣儿了,他哪里有清河王当年的沉稳?这孩子心智未定,又常在外奔波,娶了正妃也难免冷落了人家。还是再等几年,待他心性安定下来再说吧。”
我这才稍稍放心。
又听九皇叔取笑:“话是这么说。当年六哥不愿娶亲,总说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结为伉俪,我冷眼瞧着,他与六嫂虽是太后指婚,倒也是情深意厚,羡煞旁人。”说着又瞧着我,半开玩笑道:“赵王常年出征在外,军营里都是男子,哪里去寻心上人呢?”
我的心口猛地一沉,酒杯险些脱手。
“九弟今日是怎么了,总提起过去的事?”上首的母后眸光一闪,不紧不慢摇晃着琥珀杯,温吞道:“哀家倒是记得,当初九弟也学着清河王,说要找个心爱女子,后来果然在明苑一箭射落青玉凤,将哀家的小妹哄骗去了……”
这些旧事,在场亲贵中的许多人都是亲历者,闻之皆是忍俊不禁。九皇叔不由得面色一红,身旁的小姨母嗔怨地瞪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打圆场:“王爷吃了几杯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太后快别听他的。”
母后含笑道:“九弟是涣儿的叔父,替涣儿心急是应当的。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如此,我的婚事便如我所愿,暂且耽搁下来。
宁逸便没我这般幸运。
明嘉十五年时,宁远表哥的夫人终是因体弱多病而亡故,撇下一个七岁的孩儿撒手人寰。宁远表哥哀悼之余,立志不再娶亲,只愿守着独子甄竑度过余生。
舅父舅母虽不忍长子做一世鳏夫,但念及亡媳芳年早逝,宁远表哥又执意如此,只得依从他了。但偌大的国丈府邸只有一根独苗承继,总归不像话,舅母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宁逸身上。
舅母便声泪俱下去见了皇嫂,请她私下帮忙品择京中适龄女子,只要是品貌俱佳,纵使家世低一些、年岁大一些也无妨,反正宁逸快奔三十岁了,即使在将门里也算大龄未婚青年了。
皇嫂虽觉得不妥,终不好违逆母亲,只得答应。
皇兄倒是盼着宁逸早日成家立室,也可有更多的机会施恩于他,只是他看出宁逸眼下没这个心思,勉强为之毕竟不美,违背舅母兼岳母大人也不合宜,便只好作壁上观了。
宁逸自己么,能躲则躲,瞅准机会便收拾包袱去打仗,让舅母摸不到人影。
时光晃晃悠悠,一转眼就到了明嘉十八年。这一年,宁逸已经三十二岁,我也二十八岁了,成亲仍是没踪没影的事,我们奉旨在钦州屯田,久未回京。
五月,忽闻京中八百里加急:外祖父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