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予淳(二)
,一径侧身,去招呼几个仆从给百姓们分发油纸伞遮蔽风雪。
我的手早已冻得麻木,吹过耳边的风依旧呼啸寒冷,但……幸而,还有人,还有如她这般的人,肯在这霜雪琉璃世界里,为无数穷苦人点起一盏明灯,递上一碗热粥。
那一日,我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刷了多少碗,后面又跟着那个十二分看不上我的侍卫十六去贫寒之家发放棉被、炭火等御寒之物,又冷又累又饿,奇怪的是,心内却无比充实平静。
忙碌到暮色四合,霰雪仍是稀稀落落地下着,我坐在马背上歇一口气,看着侍卫仆从们有条不紊地整理炉灶碗盏,心道:跟着我来的那几个人,此刻只怕寻我要寻疯了吧。
“公子。”
冷不防听得一声微带笑意的呼唤,我只觉得浑身酸痛的筋骨都松快起来,忙不迭地偏头去看,但见我记挂了整整一日的人,正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捧到我眼前。
“谢……谢谢小姐。”我干巴巴地开口,连忙把粥接在手里,浑然不觉烫手——实则是我的手早就冻僵了。过了须臾,我才觉出些许熨帖的热意,仿佛浑身上下都暖和了。
“今日真是辛苦公子了。”她的笑容是寒夜里和煦的柔光,丝丝缕缕地温暖着我的四肢百骸,“我代这些受灾的百姓谢过了。”
“不……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该当的,该当的。”
我一激动,便有些结巴,唯恐她以为我有口吃之症,也不好意思再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便低头喝粥——就只是寻常的白粥罢了,却别有一丝姜香,想是加了姜丝御寒暖胃。
她竟这般细心,难怪灾民们都愿意在她的粥棚前排起长龙。
“天色已晚,公子喝了粥,便早些回家去吧,贵家高堂只怕正在忧心呢。”
她看着我喝完,取回空碗,如是说道,随即转身欲离。
“等等!”
我急切地叫住她,混忘了自己方才伪装的矜持。
而她轻轻驻足,略带疑惑地回眸望我。
心头砰然一跳: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理智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霎时间,我恨不得把自己埋到雪堆里装不存在,奈何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挽救不及,只得强自镇定道:“有缘相识,还未曾请教小姐家门。”
她道:“我家门第衰微,公子怕是未有耳闻,不提也罢。”
我略微丧气——这便是推拒之意了。
但我隐隐希冀着,也不知她明天还会不会来,若是她来,我便可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她究竟是哪位武将家中的女眷。
谁知她沉静一笑,接着说道:“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我既已替百姓承公子之情,理应互通名姓。”
“蒙公子相问,我姓燕,小字精微。”
“再会了。”
直到那道光芒如淼淼水波离岸般全然抽离出我的世界,我寂寂回神,口中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不觉之间,已两耳作烧。
燕精微。
燕,古国之名,是我的封号。
精微,出自《隋书·经籍志》,母后曾说过,当年父皇就是读了经籍志中一句“至于道者,精微淳粹”,而为我取名为“淳”,意在希望我中立平和、温文知礼。
她的名字嵌着我的名字,这是否意味着我与她……亦是有几分因缘?
我怀着如此不为人知的喜悦回到宫中,母后见我迟迟不归,果然悬心不已,遣流朱姑姑至我所居的淳光殿探看了三四次,几个跟着我出宫的内监俱吓破了胆,被流朱姑姑揪住狠狠责骂了一顿。
我连忙去颐宁宫报平安。母后看到我,也便放了心,随口问我几句平安,又问:“淳儿出宫一日,可有何新奇见闻?”
我立刻想起了她,眸光一亮,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缓缓道:“不过是见了些……人间疾苦。”
“人间多疾,众生多苦,你能体谅,便不虚此行了。”母后含笑扶着我的脸颊,话锋一转:“只是淳儿出宫一趟,回来却仿佛有了许多心事呢。可是在宫外遇见了什么人?”
我面上一热,矢口否认:“母后莫要取笑儿臣。”
彼时我尚且学不会不动声色,连一旁侍奉的沐黛姑姑也看出我的慌乱掩饰,在母后身边轻言提醒:“近日来,有不少高门大户在城隍庙设立粥棚,周济灾民,听说有许多官宦人家的女眷也在呢。”
沐黛姑姑神色暧昧,语焉不详,牵动母后唇边几分笑意,悠悠荡漾:“淳儿已届舞象之年,是到了墙头马上,念‘静女其姝’的年纪了。”
我未全然听得真切,但是明白“静女其姝”的出处,母后和沐黛姑姑虽只是在开玩笑,却也歪打正着地言中了我今日之事。
唯恐被母后看出更多端倪,我只得匆匆忙忙告退了,踏着一地碎琼乱玉奔回寝殿。
夜间,我蒙头在锦被里,心头仍是砰砰砰跳的厉害,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