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宁安(三)
欢宴至夜中方歇。
尽管贵族们意兴未却,但终归记挂着是可汗的新婚燕尔,总不好妨碍可汗与大妃的春宵,故而“善解人意”地放了半醉的佐格回去,他们则是继续饮酒欢歌,那意思是要不醉不归的。
我比佐格幸运些,得以早早离席,在内宫等待佐格归来。
赫赫的婚仪隆重而简约,没有三书六礼,更无却扇合卺,所谓的婚房就是大妃的寝宫,里面除了美酒佳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窈窕觉得不像话,去找来一些红纸,嘟嘟囔囔地剪起窗花来。她剪了几个通红的喜字,贴在窗上、墙上,又剪了和合二仙、五子登科、龙凤呈祥等花样,给这阔朗的宫廷增添了几分喜气洋洋的光彩。
不意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佐格就那样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窈窕“啊”了一声,放下剪刀,连忙跪下行礼,却不放心地挡在我跟前。
佐格先是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才想起窈窕听不懂,皱了皱眉,低沉道:“滚出去。”
窈窕浑身一悚,“可汗……”
“滚。”这次是一个字的命令,佐格的目光告诉我,他似乎很是气恼,隐隐的杀意在眼底盘旋。
“你们都退下。”我清了清嗓子,目示房内侍奉的宫人们,“窈窕,你也退下,无事不必进来。”
“公主……”窈窕犹不安心,生怕我被佐格欺辱了一般。
然而这里并非京城,佐格也并非寻常的登徒浪子。一重婚约加身,即便他想要“欺辱”我,也无人能如何。
窈窕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了我与佐格两人。
他站在我面前,眯着眼看了我半晌,眼中忽然露出那样悲伤而又迷茫的神色。像是不可置信一般,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却终究垂了下去。
他轻叹一声,道:“你不是她。你是谁?”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轻轻点头:“对,我不是她。”
他踉跄了一下,手握成拳,青筋分明。
宫中人尽皆知,佐格可汗亲至大周求亲,于宫中偶遇宁安帝姬,两情相悦,故而指名求娶宁安帝姬为赫赫大妃。
却无人知晓,与佐格缘份偶遇、两情相悦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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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无人能知,新婚之夜,可汗与大妃彻夜未眠,相谈对坐至天明。
佐格坐于我身旁,缓缓诉说起与阿容的过往。
“我遇见她时,是个月亮很圆、很亮的夜晚。”
他弃了“本汗”的自称,只用“我”,大抵是亲近之意——尽管他口中一字一句,都是另外一个女子。
“我悄悄从镂月开云馆出去漫步,路过太液池,她穿着茜色罗裙,提着琉璃宫灯,就站在池边的花丛里,我看了半晌,才知晓她是在等一朵花开放。”
“那花,叫做昙花。”我轻声补充道,“在赫赫的记载里,应该叫做韦陀花。有一句话是‘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昙花?这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佐格笑将起来,“我当时只是想,她或许就是花灵化身吧。于是我走过去,吓了她一跳。她受惊之下转过脸来,像是一羽误闯樊笼的灵鹤。”
我也随之一笑。说句不自谦的话,我与阿容的容貌皆是明丽过人。月下美人初遇,惊鸿一瞥,足以动心。
“我问她是谁?为何在此?其实我看出了她衣着华丽,绝非寻常宫女。而你们大周女子,成婚之后便会把头发梳上去,她也绝不会是后宫妃嫔。”
“唯一的可能,便是哪位帝姬了。”
“是。”佐格忽然看着我,音色冷沉,“她说,她是宁安帝姬。”
这末一句,隐含着多少欲说还休的情愫,都付与天穹明月,窗外北风。
我知晓佐格不为人道也的心思。在宫中偶遇令他动心者固然可喜,但若是寻常宫女或后宫妃嫔,总归无用。而若那人是帝姬,则正好合了他此行之心,这才是真正的“缘分天定”。
我亦知晓阿容的小心思。佐格能猜出她是帝姬,她自然也能猜出佐格便是赫赫可汗。当时各帝姬、宗姬都因和亲之事人人自危,她在惊慌之下,假称是我,亦是自然。
“可是,那之后的几日,我夜夜都去太液池,却再未见过她。”
我垂目道:“自然是见不到的。”
盖因那夜回去后,阿容心中恐惧,便与我说了原委,她说对不起我,说自己只是害怕。我便安慰她,万事自有我与她一同分担。
她抽泣不止,末了又说将玉佩遗在花丛之中,那玉佩本是一对,是我与阿容周岁生辰时母后所赐,将各自封号嵌在上头。
珍贵与否且不论,如若这玉佩被佐格拾去,她的谎言便会被轻易识破。
佐格道:“我连等了六日,才终于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