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聆欢(七)
日升月落,时光迤逦,倏忽间回首,我才发现,我的及笄礼早已在百日丧仪内度过。
我自然无心庆贺,丧仪繁琐,母后也无力为我操持,只是将一早命内廷司打造的钗环送来,在晨起梳妆时,由秀清在我头上比了一比,略做象征。
丧仪既毕,皇兄正式开始上朝。他下旨要为父皇守孝三年,颐宁宫内偶然一聚,惠母妃不禁有些惋惜:“绾绾好容易及笄了,却还要守三年国丧,未免可惜了。”
我垂首不言,母后挽着我的手,释然般轻轻一笑:“不过是等到双九年华罢了,要哀家说是刚刚好,如今她身子还是娇柔,再养的强健些,出嫁我也能放心了。”
“太后说的是。”惠母妃瞧了瞧我,目光满是慈蔼,“好事不怕晚。绾绾是诸位帝姬中最出类拔萃的,多等几年,也有的是青年才俊来求娶。”
当着我的面,惠母妃没有提宁远的名字,可她的未尽之言我也能猜到几分:皇族需要守三年国丧,可宁远出于官宦之家,只在一年之内不得嫁娶。一年之后,宁远就是将冠之年,到那时,大概甄府会冰人如云吧。
到那并非我可以过问的了。
如今,已是明嘉元年了。
宫中的日子越发悠长静远,有国丧作说辞,我也懒待像从前一样应付人情往来。秀清唯恐我是因着父皇晏驾而过度悲伤,时不时地要将外面发生的新鲜事说与我知。
暮春时节,紫奥城连下了几场雨。雨势不大,反而下得人闷气。雨后,仍有重重叠叠的阴云挂在天上,似乎昭示着暑意已经渐近。
秀清扇着一把蒲扇,坐在我足边劝道:“钦天监说今日还会有雨呢,下得虽小,也别有意趣。帝姬不想去听雨榭走一走么?”
闻得“听雨榭”三字,我的眉心微微一软,很快又懒懒地摇头:“天气闷热,不去也罢。”
见我毫无兴趣,秀清又换了一个话题,道:“听说今日平阳王和王妃带着清河王府的世子宗姬入宫了,这会子,陛下也该过去颐宁宫赴宴了。帝姬不去瞧瞧?”
提及清河王,我更是厌烦不已——虽说祸不及儿女,六皇叔与九皇叔也是情分甚笃,可六皇叔葬礼之后,我得知母后准许让九皇叔和小姨母抚养他的一双儿女,心中总是不畅快。
我轻扑罗扇,蹙眉道:“既是皇兄去了,孤去不去不要紧。人多了,予澈和恭宁也不自在……再者天气闷热,孤也没什么胃口。”
其实从前,我便很少见予澈和恭宁……尤其是恭宁。后来听说六皇叔为她取的小名是“環心”,这让我膈应得很,更不愿跟她亲近。
秀清并不气馁,笑吟吟道:“快到夏天了,帝姬想是胃口不佳。御膳房新做了螃蟹酿橙和杨梅冰露,最是清新爽口,帝姬可要尝一尝么?”说着,还招呼小宫女把风轮架上。
虽还没到三伏天,但我这里用冰都是随时吩咐内廷司即可。风轮放置在冰碗和玉兰、素馨等香花之后,转动之时凉风习习,清芬满殿。
幽幽凉意袭来,我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发了会儿呆,我道:“去取花样子来吧。”
绣针上下翻飞,将各色米粒大小的珍珠修成百蝶穿花的纹样。这是如今时兴的珍珠绣,原是那年宫中新演的戏曲,后来传入民间,女眷们大多仿照那戏中的小姐,制成这样的绣品作为嫁妆,求一个姻缘圆满。
依稀记得,灼灼便曾拿这事来笑我。我眯一眯眼,那是我初遇宁远时的事了。
想到这里时,一不留神,针尖刺破了指腹,一滴血落在绣面上,像一粒艳艳的朱砂痣。
春去秋来,岁如流水,昼夜不息。
十月里,宫外传来消息,说外祖母病重。
隔着一道宫墙,我与外祖母也算不得十分亲近。但为人晚辈,我也想亲自出宫去探望。秀清却道:“沐黛姑姑说,今晨太后和陛下已悄悄去甄大人府上了。”
我一听,知晓今日是不宜动身了。然而在宫中也坐不住,索性道:“那便去甘露寺祈福吧。”
秀清见我终于肯出去走一走,喜不自胜,忙命人去准备。
甘露寺依旧静谧安宁。这一次,寺里并没有闲杂人等。我跪在正殿里,请寺里的师太们帮我念一日《金刚经》。经过父皇之事,我更明白神佛不过是给人安慰,不能执掌生老病死,但跪经一日,略尽孝心吧。
次日下山,静岸师太送我至山门外。我望一望山间红叶,静声笑问:“师太,佛家如何看待情爱?”
秀清直冲我使眼色,静岸师太却并不在意,依旧眉目慈悲,道:“情爱是空。”
我饶有兴致:“既然是空,为何世人向观世音求姻缘?”
静岸师太道:“我佛慈悲,大爱众生,包容众生一切所求。”
“既是众生所求,何以是空?”
“于众生是欲,于我佛是空。”
我淡然一笑,告辞而去。路上,听秀清喋喋不休:“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