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玉佩
齐王纳庶妃的典礼最终还是办得热热闹闹,妥妥当当,这其中有甄嬛的授意,也有抚远将军府的情面。当日,身为姑母的琅嫔被破例晋为正四品容华,禁足多年的汤修容也终于得以复位悫妃,但依旧不被允许参加齐王府的婚宴。
论起心机,齐王妃和李庶妃或许不相上下,但齐王骨子里对身边人仍是软弱,纵然再不喜欢,看在抚远将军府的面子上,每月里总要去李庶妃那里坐坐——李庶妃的肚子也是争气,不过数次之幸便有了身孕,玄凌顾着情面也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并当即许诺如若李庶妃生下王子便可升为侧妃。
一荣一衰,理之必然。某次齐王入宫请安,甄嬛只见齐王妃容色寥落,而李庶妃则容光焕发,纵使衣饰简素也难掩其锋芒,宫中尚且如此,想必齐王妃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过。
六七月间,庆贵嫔与洛婕妤相继生下皇十女妙端帝姬慕浠与皇七子魏王予江,洛婕妤因此晋为正三品瑞贵嫔,赐居延清宫疏梅殿。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玄凌正式下旨立皇次子秦王予泽为太子。乾元朝空置多年的太子之位,终于尘埃落定,名正言顺,众心所向。
数日后,悫妃汤静言自戕。
妃嫔自戕是大罪,正值太子新立,亦是不详之事。玄凌震怒之余,到底顾忌着齐王的颜面没有发落,只是秘不发丧,数日之后方才对外宣称悫妃暴毙,并在甄嬛建议之下追封汤氏为恭悫贤妃,入葬妃陵。而齐王经母妃之亡后大病一场,从此不涉朝局。
那一日凄风苦雨,天昏地暗,甄嬛与眉庄、贤妃、德妃一同在柔仪殿的小佛堂里,默默为汤氏点上一炷檀香,幽幽的香雾袅袅微微逐渐弥散开来,于是心头便逐渐宁静了几分。
深秋时节,本就体弱的贤妃愈发虚寒骨冷,整个人都缩在雍容的软毛披风里,手捧着暖炉静静看着明窗外肆虐的西风,沉吟道:“昨日我去看了瑞贵嫔和予江,那孩子生得珠圆玉润,像极了齐王小时候。”她的声音里,含着无尽苍凉萧瑟,“那时候恭悫贤妃进宫都五年了,宫里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皇子,皇上十分欢喜。”
“汤氏……那个时候,大约也像如今的瑞贵嫔一般吧。”甄嬛用长长的护甲挑起一些沉香末,细细撒在一角的香炉里,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唇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丝笑意浅浅。
“为人母者,总是如此。”贤妃点点头道,“不过这宫里能生下孩子的,大多本心不存了。”
“本心?何为本心?”德妃随然一笑,分外清冷。
“与人为善?风花雪月?那些善良美好的代名词可不是本心,那叫愚蠢。”甄嬛接话道,她看着庄严的佛像,许久才再度开口:“初入宫时,咱们想得到什么,或者权力,或者地位,或者宠爱,都是本心;时至今日,咱们是否为此做了什么,目的是否达成,原来想得到的东西是否还是现在想得到的。当所有的答案都能用‘是’来回答自己时,才叫不负本心。”
贤妃轻轻挑眉,怔愣片刻复又失笑道:“我忘了,妹妹总是比我看得透彻。既然如此,想必妹妹是不负本心了。”
甄嬛静静摇头,道:“那日我去延年殿,看见齐王在汤氏棺前哭得伤心,我就突然想起,但凡这十七年来我有过一分一毫的愚蠢,只怕……”
“嬛儿!”眉庄骤然变色,打断她的话:“这些都是不祥之事,你何必在意。泽儿已经是太子了,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无妨,死人不做数,姐姐看我什么时候忌讳这个了。”甄嬛轻笑着岔开话题,“今年有恭悫贤妃的丧事,我想着年节的赏赐照旧,但除夕的家宴还是减两分吧,免得齐王见了也刺心。”
贤妃略略松了一口气,“这是该当的。皇上纵然不喜欢汤氏,到底人死如灯灭,总不能留下一个苛待后宫的名声。那齐王府的李庶妃也有孕四个月了吧,今年给她的赏赐要格外当心。”
“纵然妹妹一时不留心,也还有惠贵妃呢,贤妃姐姐且安心吧。”德妃柔声笑道,“说起来今天贤妃姐姐似乎特别伤感,不全是为着恭悫贤妃的缘故。”
甄嬛和眉庄听了这话,也好奇地双双看向贤妃,只见她又轻轻一叹,眸子里有淡淡的伤痕漫延,“我不过是想着……这世上还见过纯元皇后、记得她的音容笑貌的,如今只剩下我与皇上了——她们一个个,都走了。”
一室寂静。
可不是么,纯元皇后去世时连德妃都没入宫,整个紫奥城除了贤妃和玄凌,还有谁记得她?可那个美好得如同人间仙子的朱柔则,却永远留存在寂寂深宫的每一寸气息之中。
“紫奥城里记得她的人确实不多了。”甄嬛话锋一转,“但紫奥城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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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六,魏王予江百日。因宫中多年未得皇子,玄凌一早嘱咐了甄嬛要大办,并欣然下旨再晋瑞贵嫔为昭媛。甄嬛体察圣意,与眉庄商量过后将筵席定在了重华殿,照着当年予泽的规制去办,再命畅音阁排练了新式乐舞来奉